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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五百四十八、‘贵客’临门,双喜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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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罗帐里娇啼,鸳鸯被内成双。

    夜,亥时初。

    弄鱼巷宅内,事后阿瑜双眼迷离,神情恍惚,足足过了百余息,才从绵绵余韵中缓缓清醒过来。

    自陈初臂弯内悄悄抬起头,却发现前者正好也在看向自己,阿瑜微羞,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今日离了府,两人比往日疯颠了一些,阿瑜面皮薄,陈初便岔开话题道:“阿瑜,你知道浙东路虔氏么?”

    听陈初问起正事,阿瑜缩在被内的手将被子往下拉了少许,露出了眼睛,“我知道呀其先祖早在晚唐时便受封越王,后其孙率土降周,受封诚王家族至今绵延近三百年,当今家主虔律之虽隐于村野,但受其资助过的门生故交,遍布周国朝野,乃两浙路当世第一大族。听说,周室南迁后置入的皇庄都是从虔家手中买来的”

    “嗯。”

    陈初一臂枕在脑后,一臂环着阿瑜的肩头。

    见他沉思,阿瑜大概猜到了什么.如今长江以北已大体平静,如不出意外,叔叔过了四月,便准备对偏安一隅的周国动手了。

    阿瑜早年帮爹爹处理过公文,后来又做过一段时间陈初的小秘书,深度接触过淮北政务,自然清楚淮北的行事风格。

    此刻听陈初问起这虔家,便主动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叔叔,江南之事不比淮北、中原。”

    “哦?有何不同?”

    “当年丁未,齐境真正的大户多随周室南迁,造成各地基层权力真空,叔叔才能相对顺利的推进田改。”

    “相对顺利?”陈初感叹道:“这一路走来可算不得顺利啊!”

    听他这样说,阿瑜躲在被窝里窸窸窣窣系上肚兜,随后坐了起来,认真道:“阿瑜与叔叔一桩一桩分析。当年郑乙便是趁着淮北士绅大量南迁,占据了朗山半县良田,可他看起来凶,却被上官忌、被百姓憎恶,实则最弱。当时,只怕叔叔都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便拿下蔡州吧?”

    “确实.”

    “再说河北田改,叔叔以强军为后盾、以工坊之利为诱饵、以嘉柔钦此‘良善人家’牌匾为名,才让当地士绅主动‘纳土’。”

    “是的。”

    “最后说京西祥符县士绅.他们最为顽固,对田改之策最为抵触,以至于后来酿出了宣德门之事.叔叔应该看出来了,以上各地地主虽或明或暗与叔叔斗过,但他们大多与百姓离心离德,而江南士绅却不同”

    “嗯,接着说。”

    “江南以虔氏为代表的世家大族,才是真正的大户,皆在当地绵延数百年,家中佃户奴仆何止万数.百姓只知族长,不知朝廷。站在江南豪绅的角度,田改就是对他们敲骨吸髓,自是不肯坐以待毙。若叔叔进入江南后,依旧用当初的法子,他们保不齐会鼓动百姓造反”

    “以阿瑜之见,该当如何?”

    “阿瑜一个深宅妇人,不该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

    病娇发作,明明一肚子话想对陈初说,阿瑜却还是来了这么一句。

    陈初呵呵一笑,只道:“此间只你我夫妻二人,但说无妨。”

    阿瑜这才道:“若想以工坊之利诱之,行不通,两浙、荆湖、江南各路士绅数百年聚财,一个个富可敌国,些许让利,他们看不上。

    以‘名’相邀,同样不行。就如那虔氏,祖上曾称王,尊贵数百年,叔叔骤起,便是予他们爵位,他们也未必看的上”

    ‘骤起’的意思,不就是暴发户么。

    说白了就是,那帮老钱内心或许连陈初这等新贵都看不起,更别提由他敕封的爵位了。

    当初,颍川陈家不就有类似心态么。

    正是因为同样出身世家,阿瑜才能准备把握那些大族的心思。

    “名利皆不成,若想拉拢.”阿瑜接着又道:“唯有予‘权’了。”

    “偏偏这个给不了他们。”陈初笑着道,语气却十分坚定。

    阿瑜似乎知晓陈初会是这个态度,还是认真建议道:“阿瑜的意思,并非是真的继续让他们割据一方,而是说叔叔先稳住他们,待南北一统之后,再腾出手来处置,以免叔叔南征时,他们为周室助力,徒增我军困难。”

    “呵呵,可他们已经等不及先动手了,晚了。”

    陈初说话时,大手已顺着阿瑜的玲珑腰线一路攀上光洁后背,精准摸到了肚兜系带。

    “晚了?是甚意思呀呀!”

    正沉浸在商讨国家大事氛围中的阿瑜,忽觉身上一凉,低头一看,竟是肚兜滑了下来,不由惊呼一声,玉藕双臂下意识遮在胸前。

    陈初嘿嘿一笑,将人拉入怀中,炫耀一般道:“我这单手解肚兜的功夫,还成吧?”

    “哇!姨娘好厉害!”

    “哇哇哇,沈姨娘教念儿.”

    亥时一刻,岁绵街王府后宅。

    各位夫人的园子,要么假山玲珑,要么花花草草,而铁胆所住的院子内,却整出一块光秃秃的演武场,靠着墙根放置的兵桁之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一应俱全。

    通明烛火映照之下,铁胆手持一柄梨花枪,耍的寒光四溢,煞是好看。

    稷儿、念儿两名男孩,看的如痴如醉,不住拍巴掌。

    得了孩子们的鼓励,铁胆耍的更有劲了

    少倾,从前宅返回的蔡婳闻听此处热闹,便拐进了铁胆的园子。

    见猫儿和玉侬坐在椅内,一大帮孩子全都盯着耍枪耍的很厉害的沈姨娘目不转睛。

    蔡婳扭着腰走到玉侬旁边,屁股一撅一拧,生生在只可容纳一人的椅子内挤坐下去。

    玉侬被挤的叽哇乱叫,“哎呀!蔡姐姐你挤死我了,挤到我肚子里的宝宝了!姐姐,你看她.姐姐,快管管她呀!”

    猫儿对蔡婳颇为无语,回头对白露道:“再搬一张椅子来。”

    几息后,白露送来椅子,蔡婳却依旧没有挪窝的意思,玉侬只好自己起身,委屈吧啦的托着椅子坐到了猫儿另一边。

    那边,蔡婳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看,见念儿身旁只有篆云在,不由问道:“咦,王爷和小金鱼一早出府,现下还没回来么?”

    “方才小乙回来传话,说官人和阿瑜今晚不回府了。”猫儿答了一句。

    瘫在椅内的蔡婳不由撇嘴道:“府里那么大,不够他俩折腾么?还跑去外头还当自己在偷情呀!”

    说起来,阿瑜进门的过程可算不得光彩,确实算的上‘偷人’。

    刚刚被蔡婳小小欺负了一下的玉侬,小声嘀咕道:“乌鸦落在了猪身上,有的姐姐呀,只看见人家黑,不想想自己.”

    人家玉侬确实有这底气,毕竟她是被陈初亲自接回家中的,猫儿当年还喝过她敬的茶呢。

    这么算,玉侬才是家中为数不多走了正常流程进门的人。

    蔡婳一听,当即坐直身体,然后上半身前倾,视线越过猫儿,看着玉侬霸气道:“你说谁是乌鸦?谁是猪?老娘当初可没偷!我那是抢!只不过没抢成而已!”

    这话不禁将猫儿都逗的笑了起来蔡婳当年确实更像是抢,想抢猫儿的官人。

    为防两人再拌嘴,猫儿忽道:“官人前些日子从府里支了笔钱,难不成又置了产业?”

    此事不难猜,即便陈初低调,可随行护卫也少不了,今晚他和阿瑜不归,住客栈不大现实,想来是买了新宅子。

    “呵,小金鱼倒是爽利了,两人去府外快活,却把儿子丢在家里。不成,我也得在城内置办一座宅子,日后出宫了也好有个落脚地方.”

    蔡婳的话,猫儿不置可否,却道:“方才你去前宅作甚了?”

    “哦,李科一家来了东京,特意让他娘子、孩儿见一见我。”

    李科若无蔡婳当年提携,也没有今日,是以进京后拜访蔡婳,也属应当。

    不过,猫儿听了皱眉思索片刻,却道:“前几日,李国藩刚刚进京,今日李科也来了,是不是有甚事?”

    李国藩便是李骡子,国藩表字,乃陈初所赠,听起来比李骡子文雅多了,猫儿虽然不完全清楚李骡子的具体差事,却知他和李科近年来帮官人做了很多大事。

如今,两人先后入京,似乎有点风雨欲来的意思。

    “不晓得,想来是王爷登基在即,担心有人捣乱?”

    蔡婳紧接又骂了一句,“李科这小子,如今嘴严的很,这回在我面前都没有透露任何风声。”

    翌日,三月十八,日上三竿。

    阿瑜醒来时,一摸身旁却摸了个空。

    缓缓睁开眼,望着斜斜映入室内的阳光,和陌生的摆设,阿瑜有一瞬间的迷茫。

    身旁没有念儿、没有叔叔,就连篆云都不在,一刹那间,阿瑜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跨越十年光景的大梦。

    可随后,略微酸疼的腰肢、身侧尚留有余温的被窝,让她忆起昨夜几度癫狂,那种不真实感才渐渐消失。

    以为陈初已经上值,阿瑜忽然有点怅然若失。

    几息后,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阿瑜侧头一看,却是已经穿戴整齐的陈初走了进来。

    阿瑜莫名鼻子一酸,竟流出了眼泪。

    陈初愕然上前,尚未开口,阿瑜已掀开被子,跪在床上一把将陈初抱了。

    “大早上的,怎忽然哭了?”

    陈初边轻抚阿瑜细腻后背,边奇怪道。

    阿瑜却哽咽道:“方才.方才睁眼不见叔叔,我还以为.以为这些年是一场梦呢。”

    文艺女青年,多愁善感,这也能哭一鼻子

    陈初温言哄了几句,又道:“本来今日想带你在城内逛逛,可城里来了客人,我需应酬一番,先让小乙送你回府。”

    阿瑜很是有点不舍这独处时光匆匆结束,可她不会像玉侬那般撒娇,也不会像蔡婳那般‘我偏要跟着你’,最后识大体的应道:“嗯,叔叔做事小心,阿瑜这就回府了。”

    晨午巳时二刻,阿瑜的马车离开了弄鱼巷。

    陈初在外宅院内独自坐了一会,不多时,李骡子和李科一同走了进来。

    “王爷,客人昨夜宿在城南五十里新津驿,按脚程算,今日傍晚即可进城。”

    李科禀道,陈初以食指轻扣桌面,问道:“摸清对方有多少人了么?”

    “临安陈公提供的情报非常粗略,只知有人欲对王爷不利,经一路侦查,目前确定的,对方有二十二人扮作商旅,分为两路一前一后入京.”

    一直没说话的李骡子却补充道:“对方异常警觉,属下不敢太过接近,以免打草惊蛇。刺客兴许还有旁的人手,尚未被属下发现。以属下之见,王爷近来少出门为妙。”

    陈初不由哈哈一笑,道:“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骡子一听便知陈初不打算接受军统的建议,便接着道:“经属下多方打探,一直和刺客保持着十里距离的那一家人,已可大体确定乃刘齐礼部尚书许德让遗孀张氏,及其许家子嗣.”

    “许德让?”

    陈初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此人是谁,可紧接又疑惑道:“她们一家一起来了?”

    方才听说许家人始终和刺客保持着十余里的距离,自然引人联想,这许家人和刺客有关系。

    可听说对方连子嗣都带过来了,陈初不禁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若许家人此行就是为配合行刺,按说不该带子嗣啊!

    这么做,一旦事情败露,他们一家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

    李科马上猜到了陈初的想法,当即道:“王爷,带上一家老小,才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就像属下,能和刺客同行一段、近距离打探,正是因为带了妻儿,他们才对属下没有了戒心!楚王休要低估许家人心里的怨恨,当年许德让甘愿撞死于大庆殿之上,家门死硬做派便可窥见一斑!此次,许家赌上一家性命来谋害王爷的可能性,非常大!”

    陈初不由陷入了沉默,李科却对李骡子连使几次眼色,示意后者开口说点什么。

    几息后,李骡子一拱手道:“王爷,若许家此次真和行刺一事有关,恳请王爷,斩草务必除根,许家后人不可再放过一个!”

    潜台词是,当年王爷仁德,放过许家一家.如今看来,到底还是留下了隐患。

    当日午后,王府见性园。

    “出府后,不得对人乱说府内之事,此事我阿姐准备亲口告诉姐夫,你休要走漏了风声。”

    嘉嫆送太医出门时,着意嘱咐一句,又塞给对方一锭银子。

    那太医忙道:“殿下放心,微臣晓得,府内之事,出府后微臣不会吐露一言。”

    “那便好对了,往后莫喊我殿下了。”

    送走太医后,嘉嫆回转阿姐房内,却见嘉柔正凭窗眺望院内春景,嘴角携了一丝恬淡的笑容。

    嘉嫆凑上前去,嘿嘿一笑,伸手轻轻抚了嘉嫆的肚子,小声道:“阿姐,这回一定能诞下个男娃娃”

    嘉柔温柔一笑,只道:“但愿吧。”

    月初,嘉柔月事未至,今日嘉嫆特意请了名当年便与姐妹有过数面之缘的老太医来府中看诊,此刻终于确定,嘉柔腹中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不过,比起玉侬有孕后的大张旗鼓,嘉柔这边却将消息瞒的死死的。

    无外乎和性格有关,早年在宫中生活、如今在王府也和大伙有点格格不入,嘉柔已经小心翼翼惯了。

    “阿姐,待姐夫回府,你该趁机开口,为你这院子亲自挑选几个丫鬟婆子.你看,你这里冷冷清清的,像冷宫似得。”

    “我习惯了.”

    嘉柔嘴里说着习惯,实则另有原因。

    猫儿自然不会专门苛待嘉柔,不给她的园子配备应有下人.只不过,那些遣来的丫鬟婆子,要么出身于猫儿屋内、要么是从蔡婳那里调来的,嘉柔戒心甚重,自是不想用别人养出来的丫鬟。

    今日前来看诊的是府外太医,而非常住王府的王女医,也是同样原因。

    这边,嘉嫆一直眼巴巴盯着阿姐的肚子,口中念念有词,“满天神佛保佑呀,这回一定让阿姐生出一位小王爷然后快快长大,给姨母我撑腰!”

    或许是因为虎头自小随着陈初一起长大、也或许是因为虎头的姐姐是王府正室,总之,她能理直气壮的对陈初喊哥哥。

    可嘉嫆却喊不出口嘉嫆这些年虽姐姐担惊受怕过、颠沛分离过,如今自是十分渴望阿姐能诞下一名男婴,为她们这群失去了父兄的姐妹庇佑。

    姐妹心意相通,嘉嫆絮絮叨叨念叨的同时,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当年的父兄。

    却见嘉嫆左右看了看,见左近无人,才小声道:“阿姐.我偶尔听人讲,当年两位兄长夺嫡之事,都是姐夫害的!还有人说,是姐夫害了父皇!”

    两位兄长夺嫡时,嘉嫆年纪尚有,她不但和两位兄长感情淡薄,便是和父皇一年也就能见上几次面,如今连他长什么样都模糊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以相对平静的语气问出来。

    可嘉柔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转身关上了房门,这才对嘉嫆低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父皇驾崩那晚,我就在宫中,那时你姐夫还没入京,他如何害得了父皇!”

    “我也不信的”

    嘉嫆连忙解释了一句。

    嘉柔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只听她又道:“外界那些传闻,都是南朝皇帝为了离间你姐夫和齐国旧臣,才故意散播的.下次你再听人胡说,便让前院翁管事把人拿了治罪!”

    见阿姐反应这般大,嘉柔弱弱道:“阿姐莫生气,往后我再也不胡说了。”

    嘉柔不由心软,沉默几息后,才缓缓道:“阿姐处处小心,才能带着你们求活于世。他不仅是阿姐的夫君,还是绵儿的爹爹我们姐妹身为前朝遗孤,若飘零江湖,早被人当成猎奇之物圈养起来了,这天下,只有你姐夫才会这般待我们众姐妹,往后外间那些混账话,可不能再带入府内了。”

    “嗯。”

    嘉嫆乖乖点头,但藏在心中那句‘若外界传言为真,阿姐怎办’的话,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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