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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追
第 155 章 第 1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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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乘着夏季的风在一中的每一个角落溜达,去无人区聊起闹鬼传言,余澈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扇被藤蔓爬满的铁门外的水泥地上还依稀能辨认出一串手机号码;在超市买水时,常年冷淡的老板破天荒地问了丛野一句怎么许久没见了;教学楼的天台上,余澈再一次被丛野禁锢在那面墙那个同样的位置,只是两人不再剑拔弩张。

    经过操场,丛野球瘾犯了,接住越过众人砸向场外的篮球,轻松一跃熟练地抛了个三分。“我打比赛那会儿,你就真不好奇我打得怎么样?”问这话时,篮球场上的那几个学生正冲他喊牛逼。

    “我好奇,每天都在看。”余澈看着他,很浅地笑了下。

    这下丛野却不好意思起来,明明得意的不行,却还是要小声地抱怨一句:“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余澈往前走着,“我以为许蒙会告诉你。”

    “和他有什么关系?”丛野跟了上去。

    “他知道我每天都在看。”余澈忽然觉得自己傻,那时候许蒙又怎么会知道他每天下午站在回廊上看的到底是比赛还是人呢。

    在那条走过无数次的柏油路上,他们遇到了林婉,之前见的那一面很仓促,他没太注意女人的样貌,今天看仔细了,才觉魏乔眼神确实厉害,那天在牛肉馆遇见之后魏乔说比起余若兰,余澈要更像她些。

    林婉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比起好奇他的出现,她更在意余澈,自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能见到余澈一面,连一个电话也打不进来。

    “小澈,妈……”她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又急忙改了口,“我给你带了些粽子来,这不是到端午节了吗?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都包了些。”提着粽子往这递的手微微颤抖,她很没有底气,丛野看得出来她很担心余澈会拒绝。

    从她来的方向,余澈大概猜到她去过他家,这袋粽子没能在那里送出去。他不喜欢林婉讨好的模样,显得不打算接受她好意的自己十分无情,她总是一副弱势可怜又通情达理的模样,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能无辜到哪里去呢?

    “谢谢,我不喜欢吃粽子。”也许这听起来对林婉来说很残忍,但丛野知道,这已经是余澈心软后说出来的话了,他要是真一点不顾情面,大可以说“不要”两个字,这也符合他最初对余澈的印象。

    林婉僵在了原地,手似乎做不来收回这个动作,总是要收不收,尴尬至极。

    余澈没再说多余的话,拉着丛野从她身旁绕开,等人从余光消失,她才像找回了丢掉的魂,突然转身拽住了余澈的手腕,粽子掉在地上,滚了出来。

    “小澈……是我对不起你……”她哭着恳求,丛野见不得也听不得,却怎么也不会把余澈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他有心劝说林婉,但余澈却在他之前开了口。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我妈。”说不清是余澈觉得她对不起余若兰对她打击大一些,还是到这时候了余澈还是认余若兰当妈更打击她,总之她松手了,也许是无地自容,也许是伤心欲绝。

    余澈没回头看那个低声呜咽的女人,那可怜的哭声伴着两声捶胸喘气凝成一把行刑的刀,在他胸口比划,保不准下一秒就砍下来,他步子不自觉加快,像是这样便能逃离刑场。

    即便这样,他却还能从兜里拿出手机,把隋冉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自那开始手机便不停地震动,但他没再回应。

    “没关系。”丛野跟在他身边小声地安慰,那根绷紧的弦这才松开,当手也跟着放松下来,他才发觉自己刚才握丛野的力度有多大,就这点失误却又让他如惊弓之鸟,在他慌慌张张抬起自己的手鼓着腮帮子就要吹的时候,丛野揪心地抽出手覆在他后脑勺上,走近他,按着他的脑袋轻轻靠在自己肩窝上,再一次说道:“没关系。”

    *

    丛野的高考志愿是在网吧填的,和他爸一起,怕别人打扰,李旭好心给他们开了个包间,这期间丛伟烨愁得连烟都顾不上抽,一直在翻那本被他翻了好多遍的报考指南。

    丛野早就想好了,他想读警校,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崇高的志愿,而是觉得自己不是搞学术研究的料,也不想和他爸一样当个土木人,项目在哪人在哪。单纯地学体育将来当个体育老师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大材小用,毕竟分数还算不错,自己体能方面也算优秀,最符合自己条件的就是警校了,更何况这分数很有希望能上公安部直属院校津华警院,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但丛伟烨不是很愿意他将来从事这份职业,太危险了,他希望丛野将来能干一份安稳普通的工作,人健康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两人理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当爸的做出了让步,他同意丛野第一志愿报考津华警院,但后面几个志愿要报考他选的电气工程、计算机、医疗、师范类院校。

    两父子在烧烤摊撸串,丛伟烨将端上来的烤串往丛野跟前推了些,突然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想报远一点的学校。”

    丛野知道他在指什么,满不在乎地说:“我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你,你是我爸,我没那么狼心狗肺。”

    丛伟烨哼了一声,丛野不知道他爸信不信他这套说辞,反正他是真心实意的。

    “他呢?”问这话时,他爸刚吐出鸡翅骨,显得那么不经意,那么随意。

    丛野却愣了好一会儿,才尽可能平静地回答,“他没考好,要复读。”

    这会儿轮到丛伟烨错愕了,抬头看着他仰头喝完那一杯啤酒,才“哦”了一声。挣扎了好半天,终还是好奇心更胜一筹,又追问:“多少分?怎么会没考好?”

    丛野有些纳闷,他还会对余澈上心?

    “你要是认他是你儿子男朋友我就告诉你,你要是不认我就不说了。”

    “你爱说不说。”丛伟烨没好气回他一句,自己八卦八卦还不行了?他琢磨感情这几天他俩之间没出什么毛病,之前忧心忡忡的难道就因为余澈没考好?

    丛野不知道自己那些失魂落魄在他爸眼里已经成了大惊小怪,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想去辩驳什么,发生余澈身上的那些事能让他心疼到支离破碎,可外人听来大概不过唏嘘两声,聊表同情。

    *

    余澈是在付时秋家遇上的隋冉,沈华英打电话给他说包了些粽子,让来家里坐坐,他没想到隋冉也在。但仔细一想也是,他给了付时馨一个工作,沈华英碍于情分怎么也得帮他这个忙。

    自从隋冉让人来换了大门,丛野家再也没人进来过了,院子里铺满了枯枝落叶,尽是一片荒凉景象,只有角落里那盆芦荟兀自生机盎然。拧开水龙头,一股混着铁锈的黄色水流喷洒开来,放了好一会儿才变得清亮,余澈就着水池里的瓢接了些去浇芦荟盆里的干土。

    隋冉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直到余澈洗完手回头问他:“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他对余澈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他难以置信,他失望、绝望,他是那么伤心地逃离了所有人。

    可现在,他看起来又是那么平静。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小澈……”他迟疑不定,余澈也没有催促,伸手将挂在铁丝上已经晒成硬块的抹布取下来泡在水中。

    “对不起……”

    余澈没吭气,低头搓洗泡软了的抹布,池水被染成了灰褐色。

    “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当年的事林婉她不知情,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生她的气。”隋冉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过,如果余澈肯回头看看他,便能发现他已然湿了眼眶。

    他不知道端午那天余澈和林婉说了些什么,找到林婉时,她一个人靠在墙边,手心里沾满了吐出来的鲜血,医生说她是应激性溃疡,是受了打击。

    林婉身体已经很差了,她再也经受不住什么病痛了。

    “我真的……是她的儿子?”余澈将手从脏水里拿出,抓在水池台沿。

    “你是,她怀了你三十七周零四天,生你的那天官洲下着暴雨,进产房前她和我说给你取名‘雨安’,她希望你在那场暴雨中平平安安地出生……”到这里,隋冉便哽咽得再难继续说下去。

    那日医院里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地砖都如今天的太阳一般刺眼,仿佛又闻到走廊上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将泪水咳到了下颌,又让他低头抹去。

    “雨安……”余澈嘴里念着那个名字,灰褐色的污水泛起一处涟漪,一处接一处。

    他只想知道是与不是,不想知道自己出生那天是晴天还是雨天,不想知道原来自己叫“余澈”之前还有一个名字,不想知道自己最快乐的那五年,是生下他的那个人最痛苦、最绝望的五年。

    他现在连怀念幸福都成了罪恶。

    “那你为什么?”他问,带着很重的鼻音,“为什么要从她身边把我抢走?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不把我一起带走?”

    他看着隋冉,急切地想要知道他怎么做得到一边说着爱,又一边将最锋利的刀刃扎向最爱的人,他这副伪善的皮囊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冷酷残忍的心。

    隋冉脸上痛苦更胜,心上那块结痂的疤好像被硬生生揭开,汩汩鲜血从终年不愈的伤口流出,那痛楚让他迫切地想要大口呼吸,可又怕一张嘴便泣不成声。

    他不敢回答,当年的事无论有何苦衷,他始终是没有选择余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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