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冬拨通了电话，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南冬吗？”

    “德哥，有件事儿麻烦你。我一个朋友要身体有点不对劲儿，在我这边检查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医院？”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问：“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之前风城的那个？”

    南冬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我是江董的秘书，有什么不知道的。你在那边怎么样，江董早打听过了。这你可别和江董乱说哈，别让她扔给我双小鞋儿，你说我穿是不穿啊。”

    “我知道。能不能安排医生？”

    “能！看把你急的。咱们俩多少年的铁哥们儿了，还能差你的事儿？我这就去联系。挂哪科？”

    “做个全身检查吧，这样保险。”

    电话里“嘿嘿”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说：“行啊，看不出来你挺会疼人儿的。你放心，我这就安排。”

    “大概什么时间？”

    “赶时间么？要是赶时间我这就安排。晚上咱们还能抽空吃个饭。”

    “赶时间。现在就安排吧。我们马上开车过去。”

    “行。我这就去办。你和弟妹别着急，咱们这岁数年轻，肯定不是啥大毛病。不说了哈，你妈头两天刚在公司里开会，说离岗时间久了要扣奖金。我可耽误不起。到了电联啊。”

    那边挂断了电话。听了那句“弟妹”，南冬猛地感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但也来不及解释，只是对郑心和郑钱说：“走吧。我们这就出发。”

    郑心这个病号在一个电话之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他现在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乖乖听从姐姐和南冬的安排，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被搀进车里。在前往省城的路上，郑心裹着毯子看着远处山尖的夕阳一点点落下。那橘红色的余晖涂抹在车窗上，晃得他脑子发懵。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他眼前的记忆也走马灯一般飞快地闪过。电影般漫长的回忆里，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渐渐模糊脸。郑心皱着眉头拼命去回忆那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脑中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他低声叹了口气，恰恰被坐在身旁的南冬听到。

    “不舒服？”南冬问。

    “没。就是感觉年龄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总爱想些过去的事。”

    南冬一声嗤笑：“你脑子，好使过吗？”

    “过去的事儿就不要想了。”南冬说，“你要是心里难受，找个时间我们像上次那样喝一顿。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休息吧。”

    “阿仁，不舒服不要说话。”郑钱透过后视镜递过来警告般的目光，“俗话说，言多必失啊。”

    郑心闭起眼睛不再说话，南冬也没有想去探究郑钱究竟怕郑心“言多必失”说出点什。直到他们下了高速，在市区里几经辗转来到医院，三人才再次交谈。

    “我先去挂号，你先带着郑心去急诊那边吧。”

    郑钱说着走向挂号窗口，南冬扶着郑心一点点向急诊室走去。在急诊室的门口，早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人等在那里。他看见南冬和郑心走过来，立刻迎上去。

    “等你们半天了。医生都联系好了，特意托院长走的后门儿。”那人四下张望，“你带的人呢？”

    南冬把迷糊的郑心向前一推：“人在这儿。”

    那人立刻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没掉出眼眶：“男的啊！”

    “不然呢？”

    “我还以为是你那个女朋友。以为你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带人家来检查。”

    南冬对这种说辞报以轻蔑的一瞥：“我可不是你。我这朋友身体不太对劲儿，在风城检查不太方便，所以带过来了。”

    “行，人交给我吧。我先带他去楼上了。对了，你今晚回家一趟，江董和南叔在家等你呢。”

    南冬脸色一变：“不是说了不让我爸妈知道么。”

    “就我这点能耐，能瞒过江董吗？我刚一找人，江董就问我是不是你又惹什么幺蛾子了。江董人脉比我广，找医院走个后门也方便。你别老惦记以前那点事儿，和亲爹妈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啊。回家看看吧。”

    南冬把郑心向前一推，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医院。“你上哪去啊？”郑心扯着嗓子喊，南冬却连头都不回，径直走出大门。

    “得嘞，这太子爷还是那个脾气，又得呛呛一顿。”男人说完拍了拍郑心的肩膀，“跟我走吧，给你来一套‘大保健’。”

    郑心还有些迷糊的跟着走进电梯里，这才想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哦，我是郑心，南冬的同事。真是麻烦你了，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尹一德，你叫‘德哥’就行。”

    在郑心的家乡j省，人们通常不会主动要求别人称自己为“哥”的，如果别人要客气一下叫“小哥”，那倒是另当别论了。可在l省这边，“哥”和“姐”却有着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感情距离的神奇功效，那郑心自然也就入乡随俗了。

    “德哥，这么晚了你还陪我来医院，不会影响你明天工作么？”

    “不会。我给南冬他妈当秘书，上一天班休息一天，明天正好休息。”

    上一天班休息一天的秘书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关于商场生意的事郑心还是了解一些的，能有这种作息制度的秘书，年薪至少是七位数。他不禁对南冬的母亲产生了一点好奇，问：“南冬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尹一德有点难以置信：“怎么？南冬没和你说过？”

    郑心摇了摇头。

    的确，南冬不是那种到处炫耀家世的人，郑心看上去也不是那种无孔不入的“包打听”。不过，尹一德依然对现在年轻人之间的缺乏了解感到不可思议：“你们这群90后都这样。新进公司的这帮小年轻也是，办公室同事相处一年了，等到代写请假表的时候，除了名字一问三不知！好嘛，也不知道你们天天都聊点啥呢。”

    两人从电梯来到走廊，正巧走廊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块大液晶显示屏，上面正在播放有关于一次省内政府会议的新闻。

    “听过db电信吧？”尹一德问。

    “听过。”

    “南冬他妈，江锦澜，db电信董事长。”

    这真是有点出乎郑心的意料之外了：“这么厉害？！”

    尹一德一指墙上的显示屏：“那个，南冬他爸。”

    “哪个呀？”

    “还能哪个？开会坐中间的。看铭牌，就那一个姓南的。”

    “是那个么？”

    郑心当然知道是哪个，只不过那张脸太严肃，又太熟悉了，郑心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风云人物会是天天陪在他身边那个南冬的父亲。他原以为他认识这张脸只会是在新闻里和报纸上，从没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在生活上和他们产生瓜葛。

    如此看来，南冬的家庭还真是“官高禄厚”了。虽然郑心对此早有预感，但事实依然有些超出他的想象。他突然觉得和南冬有了些距离感，他甚至有些怪南冬没有早一点告诉他他的家世，以至于他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距离感毫无防备。他也隐约感觉到，这次南冬回家之后，和他一起返回风城的可能性似乎有些渺茫。他开始还怕失去一些还很朦胧的、没有成形的东西。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经历了询问、取血、透视等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就在尹一德为他们安排好的宾馆里迷糊的睡着了，等待着第二天的结果。

    与此同时，南冬的家里正在上演这一场对峙，一场审判。

    “怎么没把朋友带回家来呀？”江锦澜坐在餐桌的另一头问南冬。她脖子上宽条的钻石项链反射着寒冷的灯光，让南冬觉得这顿本来就放凉了的晚饭更没了什么热气儿。

    “我朋友很忙，没时间。”

    江锦澜微微一笑，显出特有的干练又雍容的风韵：“你交这朋友比你爸还忙呢。我本来以为你是带你女朋友回来的，还想着怎么和你爸说呢。结果你带回来一个男朋友。”

    南冬低着的头猛地抬起，一丝不悦挂在眉梢：“你消息挺灵通啊。”

    “这还不是为了你嘛。事业和家庭你都不上心，我和你爸能不着急吗？”

    “事业？家庭？”南冬冷笑着，“还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李美宇和你不合适。”江锦澜淡淡地说。

    “我不是说李美宇。我俩的确不合适。但我觉得，合不合适不该是你告诉我。”

    江锦澜笑了。她把眼前的饭菜推到南冬面前：“今天的饭不是勤务员做的。我下厨。你吃点吧。”

    “我不敢吃。”

    “这话怎么说的？”

    “我想起了前几天我一个朋友给我讲的希腊神话。”南冬笑着向后一靠，“冥王哈迪斯强娶了女神帕尔赛福涅。帕尔赛福涅的母亲德墨忒尔想要回自己的女儿，可是帕尔赛福涅已经吃了地狱里六粒石榴，吃过地狱的东西的人是不能返回人间的。”

    南冬用筷子扎起一个红烧丸子在眼前晃动：“妈，我怕我吃了这个丸子，就得待在地狱了。”

    江锦澜眉眼的笑意渐渐退去，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执掌商业帝国的女强人。

    “你那个朋友，是叫郑心么？”她品尝着眼前的菜肴，冷冷地问。

    “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南冬说，“你又托人打听过了是么？妈，你的视线能不能离我们远点儿？”

    “离你们远点？离你们远点不知道你又能折腾出什么事来呢！你为了李美宇就跑去四线城市当个小老师！现在你也知道李美宇这种人不靠谱了，还不赶快回家。”

    “我挺好的。有事业有房子还有朋友。妈你别管了。”南冬放下筷子，“我走了，看看郑心去。”

    “那个郑心有什么好看的！”提起郑心，江锦澜似乎有无限不满。

    “什么李美宇，什么郑心，都是些什么人！你少和他们来往。”

    “妈！”南冬攥紧了拳头，愤怒地回视，“你又去打听什么了？！”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看南冬的反应，江锦澜就知道自己这傻儿子又是被蒙在鼓里，她有些得意自己对儿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傻小子，你还把把那个郑心当朋友呢。他是个什么人，我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