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佟大奶奶病了？”
常晞看着来佟家派来送丧仪的婆子，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那婆子约莫不到五十的年纪，打扮得十分利落，正是小佟大奶奶身边最得力的张妈妈。
“是。”她低头道：“我们奶奶说，这两天大爷不在家，她自己身上又不好，实在是不能过来了。我来代她来跟您告声罪。”
态度非常的恭敬有礼。
距离上次二人见面，才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忽然就病了？
“辛苦妈妈了。”常晞收了东西，又细细问了几句小佟大奶奶的身子如何。
听说是染了风寒，常晞想了想，为了避嫌，没有送吃食和药材之类入口的东西，而是送了一个护国寺住持开过光的平安荷包，一条檀木手串。
檀木手串暂且不提，住持开过光的平安荷包，对于她们这些被贬北津的人来说，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张妈妈千恩万谢的去了。不多时，又派人送来了回礼。
何沐阳听说了这事，笑道：“你那荷包可算是送出去一个了，还剩几个？”
常晞白了他一眼。
从前在京都时，常晞每年都会给护国寺、平济寺捐香火钱，寺里赠予常晞的各色保平安的物件也不少，什么串珠、琉璃、玛瑙、福袋······家里几乎人手一件，还剩下几件，又被常晞千里迢迢地带到了北津。
何沐阳是唯一一个不肯戴的人。
按他的话讲：“我是否平安，也不是一个荷包能说了算的。要不然，世人也不用干别的事了，天天跪着求佛就行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常晞知道劝不动他，也不想劝他，便由着他去。
吃罢午饭，常晞笑着招呼两个孩子：“过来穿衣裳，到了跟爹爹画画的时间了。”
两个孩子齐声哀嚎了一声，“啊？”
恂哥儿的眼珠一转，就拉着常晞的袖子道：“娘！我肚疼！”
恬哥儿见状，赶紧也捂住了肚子，眼巴巴地看着常晞。
常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板了脸道：“当初嚷着要画的是你们，现在不肯画的也是你们！娘从前给你们讲的半途而废的故事，你们都忘了吗？”
两个孩子睁着四只大眼睛，都茫然地望着常晞。
常晞不由得扶额。
“好了好了。”何沐阳见他们一个个垂眉丧气的，便笑道：“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但也要讲究张弛有度。今天暂且歇一天，明天再接着画。”
“噢！”
两个孩子齐声欢呼起来，抱着何沐阳的腿就不撒手了。
这也太惯着了······
常晞心里颇有些不悦。
待得孩子们回屋后，何沐阳才望着常晞，低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纵得他们无法无天的。只是孩子们还太小了，天性如此，教得多了，他们也记不住，还是慢慢来吧。反正咱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语气中透着商量的意味。
常晞想了又想，才勉强道：“那也罢了！只是有一条，大爷一定得答应。到了四岁上，一定要找个好师傅来给他们启蒙，一点也不能耽搁。想在北津找个师傅，可比在京都难得多了！大爷可得早做打算，别耽误了两个孩子。”
四岁开始启蒙，虽然略早了点，在京都倒也并不罕见······
何沐阳微微点头，笑道：“就依你吧。”
*********
翻过了年，天气不仅没有变暖的迹象，反倒一天天的肃杀了起来。
泼绵扯絮的大雪经常一下就是一整天，太阳和天空全被纷纷扬扬的雪片遮住大半，屋里从早到晚都昏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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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喜暗不喜亮，倒还无妨，可何沐阳和孩子们却都不太习惯。
常晞想了想，便在窗户上糊了一层明纸，映着满院子的雪光，总算是比原先亮堂了些许。
何沐阳从书房回来，短短的几步路，就落了满身满头的雪，高大笔挺的身姿罕见地露出一点狼狈样子。
是该听常晞的劝，打把伞的······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大手巾擦了擦头脸，一抬头，就看见常晞一个人支着肘，正坐在炕上，对着窗前发呆呢。
何沐阳笑了笑，没有打扰她，自己进屋找了件衣裳换了。
常晞听到里间的动静，这才回过神来，起身笑道：“大爷回来了！”
“刚才想什么呢？”
何沐阳笑问了一句。
常晞道：“在想姝儿的婚事。咱们哥嫂两个都不在，也该尽早安排，送一份大礼回去才是。可又不能越过了长辈们，也不好越过了文家那些同辈的亲戚们······我年前就写了信给京都的文表哥，让他打听一下，文家娶亲的礼一般是多重，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信······他是不是压根儿没当成正经事给我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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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些不满的样子。
何沐阳不禁笑了起来。
以文宏那个粗犷又不拘小节的性子，还真不好说······
“你也别太着急了，多等几天再说。”他言不由衷地安慰道：“兴许只是路上不好走，耽误了也未可知。”
但愿如此！
常晞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看了一眼何沐阳，灿然一笑道：“我已经想好了，他给我回信最好，要是没给，就给京都的杜安带个话，让他先从大爷的库里挑个十来件好东西，宁多勿少。随着婚车直接都拉到文家去，到时候再看文家是怎么随礼的，比照着那边的规制，酌情拿出几件价值合适的送上去，就算是咱们两个的礼了。这么一来，既全了姝儿的礼数，又给足了文家面子，还可以让我省下一份银子来，如此三全其美的好事，大爷觉得怎样？”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透着淡淡的促狭笑意。
何沐阳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放在京都的东西，有不少是当初祖父留下来的，贵重异常，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足够用来随礼了，她可倒好，一开口就要十来件。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分明是来打趣自己的！
“你可真能说！”他捏了一把常晞的脸颊，大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小气，想哄着我替你出钱，还非说什么三全其美？你们倒是美了，我怎么觉得我亏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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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此言差矣！”
常晞煞有介事地道：“大爷从前说过，不耐烦打点那些钱财小事，这偌大的一片家业，可就全得交给我了。既然大爷的东西已经交给了我，那存在京都的那些东西，便也是我的东西了，我做嫂子的心疼姝儿，想拿些好东西出来，给她做面子，不仅不小气，还大方得很呢！大爷这么说我，实在没理得很！”
佯装出十分委屈的样子来。
一席话说得何沐阳笑得更大声了。
“好好好！”
他斜躺在炕上，一只手撑在炕上，另一只手揽住了常晞的纤腰，轻轻一带，就把她拉进了怀里，又在她耳边低声道：“贤妻如此大方，替我们何家着想，我也该投桃报李，好好报答一番才是······”
常晞被他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推了两下，低声道：“青天白日的······丫鬟们还在外头呢！”
何沐阳低低笑了一声，立刻朝着门外高声道：“所有人都下去，没有我和奶奶的吩咐，不得进来。”
“是！”外头传来了薛妈妈等人含着笑意的声音。
这个家伙！真是不嫌臊得慌······
常晞被他弄得彻底没了脾气，只得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任由他抱着进了内室······
*********
晚间，厨上送了饭菜进来。
雪椿领了两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在外间摆著。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瓷器相碰的轻微声音偶尔传来。
常晞蒙着被子，面孔朝着墙，正在阖目装睡，脸上却还是感觉火辣辣的。
耳畔传来了何沐阳起身穿衣裳的窸窣声。
“别惊动你们奶奶······”
常晞听见何沐阳如此吩咐着丫鬟。
被窝里暖融融的，还带着淡淡的木樨香气，让人感到既安心又舒服······常晞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披衣翻身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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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了松萝的声音：“回奶奶的话，刚过酉正。”
居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
常晞脸上微红，起来洗了把脸，自己随手绾了个纂儿，又换了一件家常的月白色净面夹衫，出内室看时，发现饭菜都已经摆好了，何沐阳却并不在屋里。
“大爷呢？”她奇道。
雪椿上前两步，轻声回道：“您刚才睡着没醒，大爷吩咐了，不叫我们惊动您······是二爷来了，这会子正在外间书房里，跟大爷说话儿呢！”
二爷？
常晞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咱们伯府的二爷？从京都过来了？”
“是······”雪椿的声音更低了：“一看见二爷来了，大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这么大的事，事先居然一点消息也没露······也难怪何沐阳会不高兴！
常晞暗暗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没有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兄弟两个说话。
虽说何沛阳少不了要挨一顿骂，可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何沐阳出一口气，气过了之后，兄弟两个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总不至于拖成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