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吩咐厨房先备下一桌酒菜，又让薛妈妈安排几个妥当人，把内院的客房收拾出来。
她自己先吃了晚饭，又陪孩子们玩儿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已黑，薛妈妈进来回话了。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薛妈妈低声道：“大爷和二爷从书房出来了。二爷要给您请个安，现在正往咱们屋里来呢。”
常晞身上连一件首饰也没有，素净得有些失礼了，便又回了内室，套了件撒银坎肩，拿两朵白蔷薇绒花戴上，又在腰间佩了一个浅青色的小荷包。
想了想，又找了一套何沐阳没穿过的新衣裳放在那里。
很快，何沛阳就由何沐阳领着进了屋。
一年多未见，何沛阳的样子比从前变了许多，整个人瘦得厉害，穿着一身莲青色的锦袍，竟显出几分弱不胜衣的清隽之态，许是刚刚受了何沛阳训斥的缘故，脸上还带着几分讪讪然的神色。
“给嫂嫂请安！”
刚一进门，他就立刻给拱手给常晞行了个大礼，举止还算大方：“路上才听说您娘家太太的事······还请嫂嫂节哀。”
常晞微微侧身受过，笑道：“二爷一路上辛苦了，快坐下喝口热茶吧。”
至于为什么要突然过来之类的话，一句也没有多问。
何沛阳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何沐阳的眉宇间还透着一股子冷意，显然是还没有消气。
常晞看得分明，便对孩子们笑道：“你们瞧谁来了？这是你们二叔父，从京都赶过来看你们的，快给二叔父行礼请安。”
许久不见，孩子们早就不认识何沛阳了，不过，恂哥儿自来不怕见生人，听见母亲吩咐，就举起两只小手，有些笨拙地行了个晚辈礼。
恬哥儿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哎！哎！”何沛阳有些激动，立刻从怀里拿出两块精巧的和田玉佩，给了孩子们，又伸手摸了摸恬哥儿的小脑袋，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
“大爷平时就总念着二爷，说二爷这一二年间辛苦了，今儿兄弟俩难得见了面，实在值得庆贺一番。”常晞接着笑道：“正巧，昨儿我让喜儿去买了几坛麦酒，是这里的名产，说是多次提纯酿出来的，味道烈得很，跟京都常喝的金茎露、琥珀酒大有不同。你难得来一趟，正好陪你大哥好好的喝几杯。”
一听说大哥平时也挂念着自己，何沛阳的脸上一红，望着何沐阳，喃喃道：“大哥······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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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弟弟当着妻子的面，跟自己认了错，何沐阳的脸也不好再板下去了。
人都已经来了，再多说也是无益。
他摆手道：“还不快谢过你嫂子！”
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不少。
何沛阳连忙又转身向常晞行了一礼，高声道：“多谢嫂嫂！”
“二爷太客气了。”常晞笑道：“你们兄弟见面，自然是高兴的。瞧二爷只顾着说话，衣裳湿了都来不及换，这里有大爷的新衣裳，二爷快换上，仔细着凉了。”
说着，就吩咐人把早就准备好的那套衣裳拿了出来。
何沛阳感激地看了常晞一眼，又看向何沐阳，“大哥······”
“你去吧！”何沐阳摆了摆手。
待得何沛阳进屋后，何沐阳这才靠坐在椅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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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得知被封了世子的消息，弟弟就立刻慌了手脚，不说韬光养晦，以不变应万变，反倒不管不顾的就跑到了北津来，问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他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头。
常晞也觉得何沛阳这事办得太冒撞了。
他就是有天大的事，送封信来说也就是了，又何必巴巴的亲自跑过来一趟？再有几个月就是姝儿出阁的大日子了，他这一来一回的，万一耽搁了送嫁，可如何了得？
实在是有些拎不清······
不过，他们是亲兄弟，有手足之情，像这样批评埋怨的话，何沐阳说得，她却说不得。
于是，常晞只是问何沐阳：“晚饭就摆在花厅可好？那边又宽敞又暖和，也方便你们兄弟俩自在说话儿。”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何沐阳的脸色又有些发冷。
常晞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之意，不禁莞尔一笑，转头对薛妈妈吩咐道：“让厨房把备好的酒菜直接送去花厅，再烧两个炭盆摆在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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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何沐阳没有出言制止。
薛妈妈会意，立刻答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待他们兄弟走后，常晞又领着孩子们在屋里跑跳玩耍了一阵，看他们微微出了汗，就让丫鬟们打水给他们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小衣，依偎在常晞身边，听她讲故事。
恬哥儿便问母亲：“二叔父，也是爹爹吗？”
常晞被他问得一怔，不禁笑道：“爹爹是爹爹，二叔父是二叔父。爹爹只有一个，哪儿还有第二个爹爹了？”
一旁的恂哥儿大叫道：“爹爹像二叔父！”
“嗯！”恬哥儿也在那里连连点头。
常晞被他们的童言童语逗得又是一阵笑。
要说像，也该是小的像大的才是。
其实，何沐阳和何沛阳的身高相近，五官也有三、四分相像，只是两个人一武一文，气质更是天差地别。不过，今天何沛阳穿的是何沐阳的衣裳，要是只看面孔，倒也真有几分真切的相像，也不怪孩子们会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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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常晞十分耐心跟他们解释了两人的关系。
恂哥儿听罢，连连拍手笑道：“爹爹和二叔父，我和弟弟！”
“对！”常晞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爹爹和二叔父是亲兄弟，就跟你们两个一样！”
恬哥儿歪着头想了想，就扶着哥哥的脸，仔细看了看。
“我们不像！”
说着，就又歪着头看向了常晞，那眼神分明在说：“怎么爹爹和二叔父长得像，他和哥哥却长得不像？”
恂哥儿的眉毛生得又黑又浓，五官颇有些英气，恬哥儿却是眉弯脸小，显得更加柔和可爱一些。
一旁的乳娘就朗声笑道：“大哥儿随咱们爷，二哥儿随奶奶！”
倒是跟很久以前，沈清文初见到两个孩子时说的话一样。
常晞自己却不大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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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觉得两个孩子都挺漂亮的！
又陪他们说笑了几句，何沐阳就回来了。
他身上只有淡淡的酒气，目光沉静一如往常。
“二爷去客房了？”常晞问道。
“嗯。”
何沐阳道：“给他带些吃食，再找几件厚衣裳，后天就让他回去。”
“怎么这么急？”
何沐阳的脸色微沉，道：“他是留书出走，事先竟没有禀明父母，连正月还没过完，就自己跑出来了！如今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
还以为是公公听说改立世子的事，一时间没了主意，又拉不下脸来问儿子，这才默许何沛阳亲自过来一趟，讨一个主意······没想到，居然是他自作主张来的！
常晞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角，立刻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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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天色早已经黑透了，眼见何沐阳的心绪不佳，常晞便领了孩子们先回屋睡觉。
何沐阳则是平躺在了床上，头枕着双手，沉思不语。
弟弟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从前有他压着，清水巷那头才不敢明着使绊子，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幸亏他还有个永宁侯府的岳丈，萧允是个明白人，有他的臂助，弟弟这个世子的位子也能做得平稳一些。
至于清水巷那头，再加一把火，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他独自静静地想着。
过不多时，常晞便回来了，夫妻两个洗漱熄灯睡下，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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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常晞一大早就请了何沛阳起床，让丰儿和喜儿陪着他出去逛逛。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各处看看，带些东西回去，也算不白来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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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沛阳的脚刚一踏出屋门，就又缩了回去。
看见弟弟如此不济，何沐阳的脸色又是一沉。
“你不告而离家，已经犯了大错！不出去买些土仪，带回家去求父母谅解，还等什么？”
这又训上了······
常晞暗暗好笑，口里还要打圆场，对何沛阳道：“你坐马车去，车里有手炉脚炉，暖和，你大哥新做了一件大毛氅衣，用的是这山里打的野玄狐皮，你穿上正好。”
说着，就又吩咐人去拿。
何沛阳笑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事来。我们刚进丕岭时，找错了路，走到山里去了，山下的两位猎户一听说我是何家人，分外热心，一路引着马车到了家门口，还一定要将手里的野兔送我。”
“你要了？”常晞问道。
何沛阳连连摆手道：“我哪里能要他们的东西？这么冷的天还进山狩猎，想来必定是家里穷极了。我只是好奇，怎么大哥的人缘这么好？”
常晞看了炕上的何沐阳一眼，笑道：“这就得问你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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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阳低头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你还去不去？”
“去的，去的。”
何沛阳披上大氅，拱手笑道：“大哥大嫂请留步！”
说着就一撩下摆，潇洒离去。
这小子！
何沐阳看着弟弟长身玉立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