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了外人，祖孙两人的相处就不再像在外头那样客气拘束了。

    九皇子妃坐到了老太君的床头，笑嗔道：“您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作弄出这样的事，拿生病当借口来吓我！今儿要不是我拦着，连九殿下都要动身过来瞧您的病了。”

    对面的老太君脸色却并不轻松。

    “九殿下怎么说？”她低声问道。

    九皇子妃笑道：“不妨事的。也不光我们家去找了兵部，永宁侯府、陆川伯府······几个手里有兵权的，或是在南北大营说得上话的人家都有动作，太后娘娘说了，这些人家也是担心圣上的安危回关系到前朝动荡，这才提前部署以防内乱，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法不责众，圣上心里都有数，也不会再多说什么的。”

    太后娘娘也发了话？

    她可一向是只知烧香礼佛，不问朝政大事的······

    老太君有些不相信。

    九皇子妃轻声提醒道：“您忘了？太后娘娘母家的侄女刚刚嫁给了陆川伯府的世子做续弦，这个时候，太后娘娘自然不能不表态。”

    老太君恍然道：“我倒是真忘了！那丫头从小是太后娘娘看着长大的，关系自然不比寻常，也难怪太后娘娘要出面化解了。”

    “就算以后宫里又有什么动静，还有我和九殿下拦着呢！您放心就是。”

    九皇子妃安慰着祖母，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

    大哥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这些年，他绕过自己和九皇子，跑去跟太子拉关系，虽说太子和九皇子的感情不差，九皇子不会说什么，可这样的做法还是让九皇子妃十分介怀。

    他这是想借重太子之力，帮他谋得宣平伯府的世子之位！

    九皇子妃心里不喜，但为了安抚老太君，自然不会在这里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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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我给您送的丸药，您吃完了没有？那是张太医新配的，宫里的几位老太妃吃着都觉得不错，您要是也觉得好，我就叫太医院再配些，回头给您送来。”

    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老太君的表情也舒展了起来，笑道：“快算了吧！上次的那一大匣子我还没吃完呢，那东西苦得倒胃口，我可吃不下去。”

    “那可是百年的老山参配的料，对您的身子有好处······”

    祖孙两个絮絮地说着，屋子里流淌着淡淡的温馨。

    隔间里还点着香，香气幽远，清心静气，九皇子妃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料，于是顺口问了起来。

    “这是老二媳妇特意给我制的。”老太君笑得与有荣焉，想了想，又问她：“你瞧这个新媳妇怎么样？”

    说起这事，九皇子妃也提起了兴趣。

    “外头看着还算是出挑。”她沉吟道。

    她可是见过一大把美人的，眼界高的很，能得到她这样的评价，已经颇为不易了。

    老太君微微点头，道：“那是个表里如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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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思就是说，其他方面也不差了······

    那就好！

    二弟能得到这样的好臂助，九皇子妃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淡淡的微笑。

    “原想着这桩婚事的门第有些不般配，我还担心会委屈了二弟，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娶到一个贤明的媳妇回来，妻好一半福，这也是二弟的福气。”

    却未必是所有人的福气······

    老太君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虽然不喜欢老大媳妇，也气老大做事没轻重，可到底是从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到大的，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心疼？

    老大要是能省些事，肯安分守己，那该有多好！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十分难受，脸上的笑容也就淡了些。

    “你难得回来一趟，也别只守着我这把老骨头了，爹娘那里也去望候望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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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皇子妃还以为祖母是疲累了，忙道：“您说的是，我也正想着去看看他们呢，您好生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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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鸿阳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皱着眉看着常随王齐，问道：“九皇子妃出了青荣居，就直接去了正厅上，还找了父亲过去说话？”

    王齐垂着眉，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是，不仅如此，厅上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来，远远的在外墙根上站着呢。”

    果然是回来给自己上眼药的！

    父亲还会不会继续支持自己？

    他认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不知怎的，心里又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莫名的，他想到了常晞那双寒星一般明亮、却冰冷的眼睛。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末流小官家里的次女，居然会有如此出众的能力和手腕，简直比宫里的几位公主也不遑多让。

    妻子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家里的事又不能不顾，否则，再让常晞继续这么当家理事下去，只怕自己的人就要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可又该如何应对呢？难道要自己一心挂着两头，家里家外一起操心？

    他想想就觉得心中烦躁。

    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乱响，何鸿阳更是焦躁，冷声问：“谁在外头？”

    王齐吓得心里一凛。

    他跟着大爷十来年了，素知大爷的脾气，是个外面和气，里头厉害的。出去见到谁都是一副笑脸，可没人时却有些冷僻古怪，一旦谁惹了他不如意，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底下人私下议论起来，都说三爷是个富贵闲人，只会享清福的甩手掌柜；二爷是属刺猬的，看着扎手，其实里头的心肝肚肠都是软的；大爷却像是一块黄柏木，外面看着好，芯却是苦的。

    此时见何鸿阳动了气，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恭声道：“应该是恒少爷来找您······”

    他的话音未落，外间的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果然是恒哥儿蹦蹦跳跳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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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跑道书桌旁，拉着何鸿阳的袖子道：“早上吃饭时，我给您留了两个糖饺子，您吃了没有？我身边的大柳和小柳都不听话，我让他们给我抓蛐蛐，他们都不肯，都只听娘的话，到处管着我，我一点也不喜欢，您赶紧给我换个人吧！就要您身边的武叔叔！还有，娘今天在屋里哭了一天了，说她对不起您，她为什么对不起您了？娘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吧，不要老是不理她，娘的心里很难过的······”

    他噼里啪啦地说着。

    一旁的王齐躲闪不及，把这一大段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脸上登时尴尬了起来。

    他只好低下了头，只盼着何鸿阳看不见自己。

    何鸿阳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一样。

    “爹······”恒哥儿也知道不好了，但又不知道到底哪里说错了，只好可怜巴巴地望着何鸿阳。

    “是你娘教你说这些话的么？”他垂下了眼睑，声音冷得像铁。

    王齐趁着这个间隙，赶紧从刚才被恒哥儿推开的半扇门缝里溜了出去。

    何鸿阳却叫住了他。

    “你把恒少爷领回他母亲那里去，就说是我的话，让她管好她自己的儿子！别惯得像个野人似的，到处乱闯乱说话，哪还有一丁点大家公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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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齐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不得不应承下来，回头拉着已经被吓傻的恒哥儿出去了。

    这话可怎么去跟大奶奶回呢？

    他暗自嘀咕着，结果迎面就跟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撞了个满怀。

    “急脚鬼的小兔崽子！走道儿不长眼睛，混撞你娘的！”他本就一肚子闷气，此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那小子倒也乖觉，一看见是他，连忙作揖赔礼不停，口里却道：“您老怎么还在这儿？前头都乱了套了！大奶奶的母亲来了，要找咱们太太说话，太太正忙着给咱大小姐备茶饭，不得闲儿，就让大奶奶和二奶奶先过去陪着，谁知大奶奶正好在处理婆子们的回事，晚到了一会儿，亲家太太居然对二奶奶句句带刺的，被二奶奶三言两语的就挤兑住了，现在正在那里大发脾气呢！”

    王齐只觉得眼前一黑，往后连退了两步，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急问道：“今儿大小姐在家里，亲家太太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就闹起来？叫大小姐知道了，我们大爷脸上岂不难看？”

    “谁说不是呢？”那小厮附和道：“不过亲家太太兴许并不知道大小姐回来的事吧！”

    这一句话提醒了王齐。

    大奶奶早就被夺了管家权，怎么就这么巧，今儿突然就有婆子去找她回事了？

    肯定是二奶奶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绊住大奶奶。趁着这个空当，故意激得亲家太太动了怒，让大爷在大姑奶奶面前丢了脸，也就是在九皇子面前丢了脸！

    好个阴毒的妇人！

    王齐心里又惊又怒，又隐隐有些畏惧。

    他知道这事耽搁不得，要回去找大爷，又担心会被他迁怒，想了想，招呼那小厮道：“我正要领恒哥儿回领翠轩，不得空闲，你去书房里回大爷一声，请他快去前头看看。”

    那小厮忙赔笑道：“我身上也有差事，要给伯爷身边的何二叔打热水去呢！您老还是自己去回大爷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