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地，万籁寂静，就连方才喂马的小厮都已经离开了。

    只有不远处马厩里传来一点儿微弱而安静的灯光。

    顾锦圆与裴砚相对而立，她觉得这种话题不适合她，更不是和他们之间，可是好几次了，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总也听不懂。

    她觉得她应该直接避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像是被他此时的眼眸锁住了似的，愣是岔不开眼睛。

    裴砚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落在她的肩头，但随即就忍住了，只是再问了一句，“试一试，可以么？”

    不知道是不是顾锦圆的错觉，总觉得这会儿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听着……

    竟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和冷静。

    可是这样的声音落在耳朵里，竟有一种魅惑的感觉。

    若是这世上有精怪的话，那么裴砚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凭着一双眼睛及他的容貌，就能将人的魂魄摄走。

    顾锦圆好一会儿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这一生，只属于另一个意义。”

    这句话说出来，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骤然一松，有一种被人点住穴道之后，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终于得以松解的感觉。

    顾锦圆往后退了两步，距离拉远，但是一颗心也沉甸甸地往下坠，她发现有些话说出来，似乎变得艰难了许多。

    “裴大人，既然你我是一样的人，”她抬眸看着前方的男子，“那就应该都清楚，有些东西没有必要执著，而原本你说的那个理由，对于你我来说，都有些过于牵强了。”

    “所以，你是从来没有计划过。”

    顾锦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带着受伤语气的声音，竟然觉得喉头一阵堵得慌。

    可她还是保持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然后点头承认，“是，我的人生里没有这种规划，也不会有。”

    顾锦圆看着他眼里希望被落寞取代，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罪大恶极。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到该说些什么宽慰对方的时候，裴砚却又再一次抬起眼，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世事无绝对，从前，我们谁都不知道会在我们身上发生这样的际遇，那你又怎么能肯定将来我们身上不会发生别的事情，让你改变想法？”

    “我……”

    “什么都有可能会变，这也应该是我们都清楚的一个事实。”

    他的这句话顾锦圆没有办法反驳，诚如他所说。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是在计划之内，不管是她还是他，或者是世上的任何一个人。

    要不然，赵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也不会在前世那般凄惨离世，更不要说，竟然还能重回到现在。

    她笑了笑，颇有些无奈，“那就且行且看吧！”

    裴砚点了下头，“那……早点休息吧！”

    这一次，他先离开。

    顾锦圆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她又一次拒绝了裴砚。

    不知道还会有几次……

    想到这里，她竟然觉得心里有些闷得难受。

    如现在这般不好吗？

    顾锦圆心里想，但是这个想法很快让她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在她的视角看来，现在这样是什么样？

    是两个人如同朋友……

    不，实际上，她与裴砚之间的关系，比朋友亲密得多，他们互相信任，且互相依靠，他甚至还将自己最大的那部分家私给了自己。

    若是裴砚有一日成家呢？

    若是有一日，他等到了他的那个“变”呢？

    顾锦圆不由皱紧了眉，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似乎往下移，直接塞在了胸口里，叫她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是得要快一点儿，感情这种东西，实际上就应该界定得清清楚楚，哪怕他们男未婚女未嫁，哪怕他们之间实际上已经有过肉体的关系。

    可既然自己认定不可能，就该远离。

    顾锦圆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也不再停留，径自回了屋。

    对面屋子里的裴砚正在书案前处理公务，听到动静，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翘起一边唇角。

    这个细节立刻被对面的朝明晨注意到了，他瞅了一眼窗户正对着的对面的顾锦圆的屋子，随即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来，“不是吧你！人家这回来也能叫你这般高兴？”

    裴砚看了好友一眼，视线下意识地就扫过了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

    那是朝明晨的妻子给他做的，早就已经不知道在自己面前炫耀过多少回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开了口，“我方才在马厩碰到了她。”

    朝明晨的表情越发不像样，“你们不是天天见面么？你这单相思，竟还好像甜蜜蜜了。”

    “我又跟她表白了。”

    这话让朝明晨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然后冲到了裴砚的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完全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你这……”

    裴砚挑了挑眉，像是对好友此时的反应有些不解。

    “你这是……成功了？”

    “那倒没有。”

    平平淡淡的四个字，差点儿叫朝明晨摔倒在地，他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对面顾锦圆的屋子，然后那不解就更加不解了，“不是！为什么呀！这个顾锦圆她……她到底图什么呀？

    满上京城去看看，哪一个女子不想要嫁给你，她这……她这……眼光得有多高啊！是不是太挑了一点儿？”

    “不是她的问题？”

    “那是你的问题？！”朝明晨觉得自己跟对面的人大概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完全看不懂自己好友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态，合着……裴砚还觉得自己配不上不成？”

    裴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在一起，哪里就是看对方的外在条件的？阿圆她……她有自己的想法。”

    朝明晨摇了摇头，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裴书辞一定是疯了。

    重新拿起自己方才丢在了一边的公文，他随意道：“都拒绝你了，你还笑什么？该不会你只是在追求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吧？过来人告诉你，那可不是喜欢。”

    “我笑……”

    裴砚又看了一眼顾锦圆的屋子，那里还亮着灯，“只是因为这一次她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