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失神了片刻,莫名忆起以前与表妹相处时，似乎从未认真注意过表妹的相貌，只记得那通身优雅从容、端庄娴雅的气度，让所有人都不自觉矮了一截,甚至不敢高声说话。

    即便他是大齐朝尊贵的皇子,言行举止、风姿气度,还有吃穿用度,似乎都比不过出身江北世家的沈曦瑶。

    今日的沈曦瑶，许是因为还在孝期,穿戴比住在宫中时要朴素简单不少,没有繁复精致的钗环点缀,也没有色彩鲜艳的华衣衬托,却更加凸显了本身的美貌与气质。

    而这样出色且与平常别有不同的美人,也确实牢牢抓住了睿王的视线，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竟好似入了神。

    看到沈曦瑶走进来时，乔采蘩本是坐在主位上的，她先是惊艳，随后下意识看向了睿王，见他果然被美/色所迷,不由心头恼怒,又带着对沈曦瑶容貌气质的些许羡慕嫉妒，站起身后往这边走了几步,皱着眉头叫了一声：“萧大哥！”成功将睿王唤醒。

    注意到乔采蘩不满而带着些许气愤的神情,睿王莫名心虚了下,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声解释道：“表妹头上的那支簪子我看着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所以就……”

    这话半真半假，簪子他确实看着眼熟，但那一瞬间的惊艳迷惑也不是假的，只是这话肯定不能跟蘩儿说，她听到会生气。

    “是吗？”乔采蘩眯起眼睛，神情还有些怀疑，但也不能这时候当着长公主和情敌的面来发作，反而让人看了笑话，只能暂时放下，“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信你一次。”

    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地打情骂俏，和嘉长公主忍不住“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见二人诧异看来，她却对驻足行礼的沈娘子微微一笑：“沈娘子终于来了，可叫我等了好一阵。”语气中带了几分似真似假的埋怨，却又仿佛带着几分亲昵。

    苏清寰看到睿王与乔采蘩也在时还有些惊讶，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但听到长公主稍有些亲昵的话语时，自然不再把心思放在旁人身上，只冲长公主敛衽一礼：“曦瑶见过长公主。让长公主久等了，实在惭愧得很。不过曦瑶正好带了亲手制的茉莉花茶，若是长公主不嫌粗陋，便送与长公主赔罪如何？”

    吴妈妈帮忙准备的药材已经交予外头迎客的管事，这一罐茉莉花茶却是苏清寰亲手所制——之前为了熟悉沈曦瑶的一切时，那些世家贵女所需要精通的琴棋诗画、礼仪规矩、焚香烹茶等等她都一一尝试，兴趣来时，也试过制茶，这一罐茉莉花茶便是成果之一。

    和嘉长公主忍不住惊讶，随即笑着站起身来，道：“沈娘子的手艺可难得一见，我哪敢提嫌弃二字，这赔罪一说更不必再提。云杉，快快命人上茶！”

    见云杉应命离去，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觉得阵阵晕眩传来，手脚顿时发软，忙又坐了回去，看苏清寰微微一惊有些担忧的样子，忙作若无其事状，道，“我可不会制茶。不过府中正好有陛下刚刚送过来的蒙顶黄芽，正好遇上沈娘子这等雅人，也就拿出来待客了。”

    蒙顶黄芽是上品贡茶，因出于川郡蒙顶山、色泽嫩黄、芽毫显露而得名，每年仅产不到一斤，全都送入了宫中。

    可惜皇室之中能耐心品茗的雅人不多，和嘉长公主也算其中一个，其他人大多爱喝酒，或是把喝茶当作喝水一般牛饮，实在浪费得很，于是这茶便送了不少到长公主府。

    至于匆匆忙忙而来、一心只顾着让乔娘子给长公主看病治病的睿王……不好意思他也是喝茶牛饮中的一员，加上他急急忙忙地连落座都似乎没时间，所以除了侍女初时端上来的普通茶水——如今已经没一丝热气之外，和嘉长公主并没有特意吩咐上好茶。

    苏清寰却没想着难得喝到的蒙顶黄芽，反而略有些担忧地问：“长公主病了几日，如今可有好转？可请了太医诊治？”

    剧情中并没有详细描述长公主的病情，只是突出了乔采蘩手中那灵泉水的神奇功效。

    写的是公主被痼疾所扰，似乎因为什么事情忽然病发，一直卧床休养却不能转好，后来也是破罐子破摔，又有睿王在敲边鼓，这才下定决心吃了乔采蘩的药。

    没想到连着吃了几日后果然身体好转不少，这才真正相信了睿王与乔采蘩，并生出感激之情。

    在此期间，乔采蘩为了能往药汤里面添加稀释的灵泉水，借口亲自熬药更知道分寸，也能让长公主安心服药，便一直住在长公主府。

    苏清寰也没想到，自己本是来博取长公主好感并提前上个眼药的，却正好碰上了睿王与乔采蘩。看长公主的神态脸色，应该尚未服用乔采蘩开的药，所以这是撞了个正着？

    长公主却没在意她暗地里那些思量，只和颜悦色地开口：“沈娘子不必担忧，陛下专门指了李太医来替我看病。不过我这是陈年痼疾，只能静心调养，要想完全根治却不太可能。”

    沈娘子倒是个周全贴心之人，还晓得先问一问有没有请太医、身体可有好转。睿王却是半点前情都没问，直接让“小神医”给她看诊开方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苏清寰正要接口，却听乔采蘩忽然插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长公主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配合吃药，这陈年痼疾也肯定能药到病除。”

    这般空口无凭的大话，让长公主与苏清寰都愣了一下，随即不约而同蹙眉。

    长公主再次看了睿王一眼，终于将自己的不悦表露了几分：“八弟你这是从何处带来的小娘子，怎么半点教养也无？我与沈娘子说话，她却突然插嘴，还说出这般大话，简直不成体统。”

    被二姐当面说了一顿，虽然批的是乔采蘩，睿王也忍不住面红耳赤，却不得不开口为蘩儿辩解两句：“二姐，蘩儿也只是担心你，希望你快些病愈罢了，又不是什么恶意，二姐何必斤斤计较呢。”

    看他这般为乔娘子辩白，长公主又想起自己之前的疑惑，便把目光转向苏清寰，正色道：“沈娘子，正巧八弟也在，你且说说，你与八弟是怎么回事？”

    苏清寰正好端起茶盏揭开茶盖略扫了扫茶沫，轻啜了一口，正要细细品味其中甘爽，闻言却是放下茶盏，面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也有些黯然，只道：“不过是睿王另有所爱，曦瑶只能成人之美、也保住自己最后的颜面罢了。”

    顿了顿，她又看了一眼长公主，确定对方的病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这才勉强笑了笑，直接开口告辞，“既然长公主今日有客，我身上还带着孝呢，就不多留了。”

    和嘉长公主听完她一句话带过的解释便有些后悔，本以为只是些小问题，说开之后解决就行，没想到听沈娘子的意思，这是已经成全睿王了？

    再看她似乎被扫了兴致不想多留，一时也闹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想看见睿王与乔娘子还是生气自己找的话题不对，只能歉然客气两句，而后大方地送沈曦瑶离府。

    转头再看睿王与乔娘子时，态度就没那么客气了。

    和嘉长公主与今上一母同胞，也是先帝的第二位皇后所出，是大齐尊贵的嫡公主。

    先头那位元后生下皇长女后血崩，皇长女身子也不太好，熬到十二岁时还是病故了，算起来排行为二的萧婉却成了实际上的皇长女。

    俗话说长姐如母，萧婉虽然性子温柔婉约，该尽长姐责任的时候也不会含糊，睿王在她面前不过是个未加冠的小少年，难道还能飞上天不成！

    沈贵太妃也不该太过骄纵放任，睿王到底是皇家子，难道还真让他与那些个走马斗鸡、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混在一处，或是与那些下九流、没规矩的女子乱来？

    ……

    御书房。

    萧昭瑾被召入皇宫叙事时，初时还挺疑惑。

    按照太/祖定例，皇子也好、王爷也罢，都需大婚之后才算成人，能够参与朝中政事。

    他如今虚岁十九，因着睿王是兄长尚未赐婚——沈老太爷意外仙去沈娘子需要守孝，作为弟弟他也不好越过兄长先行赐婚、成亲，加上皇帝似乎另有打算，赐婚之事并未提起。

    如此他既不能参与政事，也不好结交大臣以免被御史参一个“朋党”之罪，只能在新建好的端王府修身养性，同时也熟习武艺，免得日后上战场时力有不逮——端王自幼便对兵事颇感兴趣，素有征战沙场、抗击胡虏，保卫大齐江山之心。

    可他既然不曾入朝，并无政事可言，五皇兄此时将他召入宫中，却是因为何事？

    萧昭瑾忽然想起昨日睿王与沈娘子同时入宫之事，听贺林说，沈贵太妃将他们带到御书房求见陛下去了？睿王在外祖仙逝、未婚妻守孝的时间里寻欢作乐，与那个乔娘子有了私情，沈娘子看不上他也很正常。

    再说有什么事情会惊动沈贵太妃，让她带着睿王与沈娘子亲去御书房求见呢……

    只有亲事。睿王与沈娘子的亲事，或者说萧家与沈家结亲的事。

    想到这里，萧昭瑾心头莫名多了几分期待，萧沈两家的联姻啊……

    到了御书房后，萧昭瑄果然开门见山提出了萧沈两家结亲之事。

    先是告知他睿王与沈娘子的亲事取消，又提起沈家准备将二房的嫡长女沈明琅送入京中，并夸赞了沈明琅两句“贤良淑德”、“高贵大方”之类的话，而后直接问他想不想娶沈家娘子。

    端王听到睿王与沈娘子的亲事取消时，虽然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但听说沈家会另外送一个小娘子进京，却忍不住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那沈娘子呢？”

    萧沈两家的联姻另选一人，那之前要与睿王定亲、如今却取消了婚约的沈娘子怎么办？

    退亲之事本就容易影响到女子的名誉，更何况之前与她定亲的是皇子……若是放任不管，沈娘子还能嫁得出去吗？

    况且此事暂时还未宣扬出去，一旦陛下明旨赐婚，沈娘子被退亲之事顷刻间天下皆知，若是皇家厚道些不乱扣帽子还好，一旦皇家为保住颜面而把污水泼出去，恐怕沈娘子就剩下去道观清修的选择了。

    萧昭瑾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那日偶然看见沈娘子悲伤流泪的样子，还有那次鬼使神差去沈宅看她时，对方恢复了一贯的优雅高贵、却又比之前多了几分坚毅英气……

    这样好的一个女子，若是就这么毁了，实在太过可惜。

    她出身江北世家，素来养得精细，吃穿用度比皇家都不差，去道观清修定然是清苦而寂寥的，她怎么承受得住？更何况，这也不该由她来承受。

    “沈娘子退亲之意十分坚决。”萧昭瑄在这方面倒没有死要面子迁怒旁人，反而是非分明，对着端王态度也比面对睿王时要正经些，“这也是八弟年少无知做错了事，怪不到沈娘子头上。但是既出了退亲之事，只怕也要等到风波平息之后，沈娘子方能重新议亲了。”

    作为一个皇帝，他胸怀天下，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儿女情长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只要大齐江山稳固，皇家的面子并不是最重要的。

    “皇兄，我愿意娶沈家娘子。”端王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随即有了决定。

    萧昭瑄闻言微微颔首，一句“那就好”才要出口，却被端王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但我只娶沈娘子。”

    萧昭瑄微微错愕，他当然听出了端王的言下之意，沈家娘子可不止一个，但之前京中的沈娘子却只有一个。“你要娶沈曦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