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慎言！”王贵妃看楚夫人面色不对,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看她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便又补充道，“什么克夫的批命,我看你是酒喝多了,随意胡言吧！”

    顿了顿,她直接解释道,“云妃方才喝了一点西域进贡的葡萄酒，此时只怕是醉了,乱说胡话呢,怡香,快扶云妃去醒醒酒！”虽然此处半点酒味也无,云妃的样子也很清醒,但王贵妃都说了是醉酒的胡话，其他人还能怎么样？

    楚夫人再好的教养也被这话气得够呛,不过是推迟一两年说亲而已，竟被她曲解成克夫！

    也幸亏现下并无外人，王贵妃也没有顺水推舟、坐实安安“克夫”名声的意思，否则一旦传扬出去，她的安安不知要受多大委屈！

    这个云妃,究竟有什么仇怨,竟然想几句话就毁了安安！

    不，不对,这里也并不是没有外人！楚夫人忽然警觉起来,目光落在了那站着的粉衣少女身上——这是哪家的姑娘,之前却没怎么见过？

    “贵妃怎能睁眼说瞎话,妾身明明不曾……”

    云妃挣扎着嚷嚷出声,余下的话却被王贵妃冷冷的一眼给瞪了回去。许是难得见到贵妃这样的神情，她被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及，便被扶去醒酒了。

    一旁的宁妃见状，却是暗暗冷笑：有这么个拖后腿的母妃在，五皇子能成什么气候！

    其他人或许能容忍云妃的口无遮拦，眼前这位却是两江总督楚云胥的夫人！她出身滁阳伯府，父亲戚焕阳是两朝老臣，其长兄乃是简在帝心的内阁大学士戚少光，本身也不是懦弱不争的性子，如今视为掌珠的幼女却被云妃如此侮辱，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一笑而过！

    再看向楚夫人时，王贵妃面上收敛冷色，略带歉意地道：“云妃酒后失言，并非有意为之，还望夫人见谅。”虽然她依旧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但语气已不似初时那般带着明显的质疑。

    既然这位楚家幼女没想入宫，那么长得美又出身高贵倒是件好事，正巧她娘家几个侄儿有未曾娶亲的，或许能通过联姻将楚家收拢而来……

    若非八皇子年纪还小，娶了这楚姑娘为皇子妃也不错。

    楚夫人面上不加掩饰的怒气已然收敛不少，听到王贵妃的歉然之语时，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臣妇不敢。”

    侮辱安安的是云妃，如今已经被带去“醒酒”了，她难道还能大发雷霆表示出自己的气性？王贵妃方才毫不客气的问话她也看到了，若非她暗示了安安没想入宫，只怕王贵妃误会之后会直接顺水推舟，败坏安安的名声，而非如今看到的这般，高高在上地表现出并不真诚的歉意……

    幸好她没想过送安安入宫，否则这些心机深沉、不可小觑的贵人们，诸多手段勾心斗角，安安根本应付不来！柳轻萧纳了六个侍妾，安安尚且难以忍受，若是入宫与诸多女子共侍一夫……岂不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王贵妃被她这生硬的一句“不敢”一堵，顿时有些不悦，但想到云妃说得那些话确实气人，换作是她也无法忍气吞声，便也勉强压下情绪，微微一笑，颇为和气地道：“楚姑娘不过及笄之龄，再过两年定亲也不算太迟。”

    顿了顿，她试探性地开口，“本宫娘家有个侄儿，比令千金年长两岁，也是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少年郎，若是楚夫人不嫌弃……”

    楚夫人闻言却是眉头紧皱，略一思忖便直接拒绝：“多谢娘娘美意，不过小女命中注定不能早嫁，还是不耽误娘娘的侄儿了。”

    王贵妃听到这话心中更是不悦，挑眉睨了她一眼，她又看向不怎么吭声的苏清寰，若有深意地道：“楚夫人如此干脆利落，也不问问令千金心中有何想法吗？”

    拥有如斯美貌与盛名，又有这样的出身，这位楚姑娘当真毫无野心、不想成为人上之人？

    楚夫人却并未犹豫，直截了当地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经事太少、单纯天真，很容易被表象蒙蔽，自然不能以她的选择为准。”安安的选择她心中有数，只是此时却不必告知明显不怀好意的王贵妃了。

    王贵妃见她这般坚定拒绝，不由暗自恼怒，语气微冷，略带嘲讽地道：“素来听闻楚夫人对幼女爱逾珍宝，没想到却是这般，不顾楚姑娘的意愿、事事替她做主，就不怕日后楚姑娘生出怨怼之心？”

    眼看王贵妃这般作态，楚夫人却已经完全敛去怒容，慢条斯理地道：“有劳娘娘费心了，都是为人/父母的，怎会不疼爱自己的子女？相信即便当时有所误解，等到小女嫁人生子后，也自会明白父母的一片苦心。”

    顿了顿，她若有所思的看了那闷不吭声的粉衣少女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若是娘娘只是为侄儿相看侄媳妇，臣妇觉得，这位穿粉衣裳的姑娘倒是不错。”

    王贵妃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瞥了一眼那粉衣少女，很快又转回视线，瞪着楚夫人时银牙暗咬，冷声道：“本宫原以为，楚夫人应该认识这位汪家姑娘才对。毕竟这可是汪家女儿，听说自小出众，并不逊色于楚三姑娘，汪巡抚让夫人精心教养后，献给陛下的。”

    区区一个汪家庶女，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一大早就让汪夫人带过来谒见，以替父亲好生伺候陛下为名，直接留在了行宫中。若非陛下有默认之意，庶女的身份也算不上很高，她们根本不会留下这位汪姑娘！

    “汪姑娘？”楚夫人怔了怔，随后再仔细打量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位“汪姑娘”，心中顿时疑惑，之前几次去汪府赴宴都没见过，这位汪姑娘，当真是汪巡抚之女？

    汪家的两个嫡女她都见过，容貌虽比这粉衣少女略逊一筹，气质上却各有千秋，总之远远胜过这粉衣少女，为何汪巡抚却主动将她献给了陛下？

    不过……如此一来，她倒是有些明白，之前三妃的敌意从何而来了。

    前有汪夫人谒见献女，如今她携安安前来谒见，只怕也被当作献女求荣之举了。

    再加上安安的容貌气度比起这汪家姑娘更胜一筹，身份上也更有威胁力，所以王贵妃等人之前以为安安想入宫争宠！

    “怎么，楚夫人当真不认识汪姑娘？”旁观许久的宁妃有些惊讶地开口，看向那粉衣少女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臣妇偶尔去汪家赴宴时，只见过汪家的两位嫡姑娘，其余的姑娘却不曾见过。”楚夫人对此倒是诚实坦白，面上还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解。当然，她话里话外也强调了，只见过汪家两个嫡女，庶女一个都没见过，更无从判断这粉衣少女的身份。

    “那倒也说得过去。”宁妃闻言微微颔首，神色平静语气温和，转头看向王贵妃时，眼神多了些许深意，“之前汪夫人说过，这位汪惜莲姑娘，乃是汪家庶女，因生母卑贱，性子也弱了些，及笄之前极少见过外人。”

    王贵妃却不想理会她缓和气氛的意思，只皮笑肉不笑地冷道：“这汪惜莲虽是庶女，相貌却十分出众，依本宫看来，如此花容月貌，比起楚姑娘来虽有所不及却也相差不远呢。”这楚戚氏竟敢接二连三驳了她的面子，便是不将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那她又何必给对方留脸？

    楚夫人被她这么一对比，顿时有些憋气，只是不好直接发作，心念一转，忽而笑道：“娘娘所言甚是。若非有如此惊人的容色，汪大人又怎敢献丑，将汪姑娘献与陛下呢？”

    与宫中贵人失态争吵，本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既然王贵妃硬要与她的安安过不去，她也只能逮着对方的痛处狠戳一顿了。

    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看王贵妃的样子，年轻时定然也是个大美人，可惜在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尤其是年轻娇嫩的美人。

    这些年来，一茬又一茬的选秀，还有陛下巡幸地方时，各方官员的敬献……

    “你大胆！”王贵妃果然被戳中痛处，气怒之下脱口呵斥了一声。

    话冲出口她便有些后悔，略一思忖后，心念一转，不去注意旁边宁妃的眼神，她随着性子拍案而起，怒斥道，“楚夫人竟敢以下犯上，好大的胆子！”王贵妃这怒气来势汹汹，四下里都噤若寒蝉，仿佛被震慑住了，一时无人吭声。

    倒是之前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的苏清寰终于有了动作，但见她上前一步敛衽一礼，曼声开口道：“辜负了娘娘的美意，臣女深感愧疚，只是家母也是爱女心切，这才有些失态……娘同样身为人母，想来也能感同身受，还望娘娘将心比心，饶过家母这一回吧。”

    听到这般柔声解语之言，王贵妃这一半真一半假的怒气忽然消去不少，即便被人拿话堵了嘴心里有些憋闷，却也觉得这台阶给得还算及时，便缓和了脸色，道：“既然楚姑娘开口，那本宫便问上一问，楚姑娘对于未来的夫婿，可有什么期盼？”

    “这……”说到这个问题，苏清寰霎时面染红霞，颇为羞赧，垂下眼眸沉默片刻，方才低声回答道，“臣女向往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