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崔府时,崔秀珑已经乖乖回到木樨苑，似乎已经接受禁足、抄经的惩罚，并未提出任何异议，规矩老实得简直不可思议！

    崔安氏问过情况后,心中也多了一些警惕,看来这个嫡长女如今城府见长,已经不再是从前那般性情乖戾、冲动易怒了,她懂得了掩饰情绪，也学会了低头示弱。

    或许她该命人多多注意崔秀珑的动向,免得一个不查,落到“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的下场。

    再看到回府路上一直闷不吭声的女儿,此时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瑶瑶毕竟还是年幼,经事不多、阅历太浅,论城府论心计根本比不上崔秀珑。

    虽然她并不希望瑶瑶走那些歪门邪道，只会在暗中耍那些阴谋诡计,但总要了解一二的，否则被暗害了还莫名其妙，那可是本末倒置了。

    想到这里，崔安氏也不由得头疼。可是，该从何处教起呢？

    苏清寰却没注意到她的苦恼,只微笑着提议道：“娘亲,我想木樨苑看望姐姐。”去转达一下四皇子的意思，顺便一探究竟,看看崔秀珑究竟想要耍什么花招。

    她才不相信,崔秀珑真有那么老实,连抗议都没有就接受了崔安氏的处罚！正好今日在宫中遇上了四皇子……事关四皇子,相信崔秀珑一定很感兴趣。

    “这事待会儿再说,你给我先坐好。”崔安氏却没有答应她，反而盯了她好久，才开口道，“瑶瑶你告诉娘亲，太子殿下是否当真看上你了？”

    苏清寰愣了一下，坐回原位后，回答道：“太子今日问我，想不想住进宫中。我拒绝了。”

    “瑶瑶的意思是……”崔安氏怔了怔，没想到太子居然回提出这样的问题来，住进宫中的是何人？除了皇帝、太子以及未成年的皇子外，全都是皇帝的后妃与东宫的妃妾，尤其是正当妙龄的少女，这是一种近乎明示的暗示。

    “娘亲，我的想法一直不曾变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宁愿低嫁为正室，也不想高攀他们皇家。”苏清寰低声开口，待看到崔安氏复杂而带着欣慰的神情后，又补充道，“可太子不肯放手，只说让我延迟两年说亲，届时再给他答复。”

    说起这个，苏清寰又想起被抢去的那块羊脂玉佩。

    虽然她并不十分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但是自己不戴与被人抢走那是两回事。

    更何况压裙角的玉佩呢，这种属于女儿家随身携带的私密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宣扬出来，那就是私相授受的证据！

    现在她只希望太子不会太过卑鄙无耻，故意拿这事来要挟她，不答应就宣扬出去毁她清誉什么的……若是太子是这样的性格，或许她会后悔自己之前准备扶持太子登基的打算。

    崔安氏面色变了变，随即忍不住沉着脸问：“瑶瑶，你确定，与太子之前只见过两面？”

    “娘亲你不相信我？”苏清寰闻言，有些委屈地看着她，面上多了几分不安与可怜，眼眶也渐渐红了。

    “我并非此意。”崔安氏顿时心疼不已，但是想到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她不得不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语重心长地道，“若只见过两面，太子何以对你如此执着？我只怕是……这其中另有内情。至少，太子并不是单纯地对你另眼相看，而是，知道了一些东西。”

    “娘亲的意思是？”苏清寰微微一惊，神色由委屈可怜变成了紧张不安。

    “瑶瑶，你知道无戒大师吗？”崔安氏并未明言，反而突兀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无戒大师？灵溪寺的上一任住持？”苏清寰努力回想着崔秀瑶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无戒大师，京都城外灵溪寺的上一任住持，已经圆寂十一年了。

    自有记忆起，崔秀瑶便只去过两次灵溪寺，见到的都是现在的住持妙法大师。

    无戒大师的名头，还是在灵溪寺上香时偶然听说过的。因为他不但精通佛法，医术也很厉害，生前救治过不少达官贵人，也曾经在一次旱灾中救过无数百姓，在京畿闻名遐迩。

    崔安氏见她虽还有些印象却明显不知其意，微微蹙眉，接口道：“无戒大师圆寂前几天，我曾经去找他解过签。”

    苏清寰怔了怔，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什么签？”她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这个签的内容，或许与崔秀瑶的身份有关。

    “当时你未满周岁，体虚多病，我去灵溪寺上香祈福，顺便替你求了个签。”崔安氏目光空洞无神，仿佛陷入过往的记忆中一时没能自拔，声音也有些泛虚，

    “正好当时无戒大师也在灵溪寺，我便特意去求他解签。在厢房中，他看到签文时有些惊讶，而后告诉我，那是一支上上签，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凰签。”

    “黄签？”苏清寰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将那个词重复了一次。

    “是啊，凰签。”崔安氏似乎听出了她的诧异与迷茫，淡淡一笑，接着解释道，“然后，无戒大师给出了批命：富贵在身，尊贵天成；一朝火涅，凰舞九天。”

    苏清寰初时还有些懵懂，听到最后那一句，忽然就反应过来，火涅，涅盘，凰舞九天？凤凰？所以说，是凰签而非黄签？

    崔安氏说这签是为崔秀瑶而求的，那么，就是说崔秀瑶有凤凰之命，或者说凤命？

    在世人眼中，拥有凤命这样命格的人有哪些？要么就是皇后，要么就是皇太后吧。

    所以在崔秀珑所看到的那本“原著”中，崔秀瑶当上了皇后……

    那么穿越前的崔秀珑，或者说陈雨欣，她知道崔秀瑶的批命吗？

    如果知道，她又是怎样抢去了崔秀瑶的命格，当上了皇后呢？如果不知道，她又为何如此针对于崔秀瑶，连她被算计成为太子侧妃、甚至太子遇刺身亡后，陈雨欣都不肯放过，生怕她再靠着“主角光环”死灰复燃呢？

    剧情中很少提过这事，崔秀瑶的记忆中也没这回事，所以苏清寰也不清楚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其他人知晓。但是看崔安氏的意思，是怀疑太子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无戒大师给她的批命，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将她纳入东宫？

    可她觉得，太子的意思并没有那么复杂。他单纯只是看上了崔秀珑的美貌，想要纳入东宫而已。

    而后她忽然变成了太子的救命恩人，于是太子不好再那么霸道，只能委婉一点，希望她能够主动答应入东宫。

    否则，且不说救命恩人的身份，让太子不愿强硬逼迫，再有一点，单单是崔家次女也就罢了，做个太子侧妃也不委屈；如今她好歹是圣旨亲封的正四品永昌县君，勉强算是半个皇家人，难道他还能威逼不成就硬抢，直接下令要求崔秀瑶入东宫？

    “依娘亲的意思，太子是知晓了无戒大师的批命后……”苏清寰若有所思地开口，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谁！”苏清寰娇叱一声，顺手拿起面前的茶杯冲着某个地方狠狠砸过去！

    茶杯透过布帘“嘭”地正好砸到头上，只听到哎哟”一声痛呼响起，茶杯掉落在地碎成几大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随后有个穿着褐色短衫的婢女脚步踉跄地出来，忙不迭地福身行礼：“婢子见过夫人，见过二姑娘！”

    “你是何人？”崔安氏蹙紧眉头，语气微冷。

    那婢女头都不敢抬，只微颤着声音、尽量维持镇定地回禀：“婢子如意，是茶水房伺候的下人。”

    崔安氏端起手边的茶，揭开茶盖凑到唇边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看她维持福身的姿势微微有些发颤了，这才不疾不徐地问：“你叫如意？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自称“如意”的婢女连忙回答：“婢子是这两日才被管事安排到茶水房的。”

    “谁叫你在那里偷听的？”崔安氏不动神色地继续问。

    “不，婢子没有偷听啊，请夫人明察！”如意似乎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急忙忙辩解道，“婢子只是想来看看夫人是否要添茶而已，并没有要偷听的意思！”

    “是吗？”崔安氏眼神微冷，紧盯着跪地伏身的如意，“你当真未曾听到只言片语？”她的语气也压低不少，此时听起来竟有些阴森森的感觉，让人不自觉背脊发凉。

    如意下意识打了个寒噤，连忙磕头求饶：“婢子什么都没听到，求夫人恕罪！”

    崔安氏眉头深蹙，还想继续开口，却被旁边的苏清寰扯了扯衣袖，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崔安氏怔了怔，便见苏清寰若有所思地道：“如意，你若当真没听到，想必也不介意我来审一审你吧？”

    乍然听到二姑娘开口，如意愣了一下，随即接口道：“婢子不敢，请二姑娘指示！”

    说是要审她，苏清寰却并未直接开口，反而站起身，往如意身边走去。

    察觉到她的靠近，如意不自觉颤了颤，跪伏的姿势更加恭敬虔诚了。

    直至走到如意面前，苏清寰方才吩咐：“抬起头来。”

    “是。”如意不敢拒绝，怯生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娇美可人的脸。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恰是怀春妙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时刻凝聚着水意，叫人不自觉生出怜惜之心。

    光洁的额头上被茶杯砸出一道红印，眼见就红肿起来，衬得原本白皙秀美的脸，不显狰狞可怖，反而愈发楚楚可怜。

    “这么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若是毁了，倒是可惜。”苏清寰啧啧了两声，“既然如此，还是换个方式吧。”话罢微微俯下/身，忽然并指如剑，迅速往她身上的某处点了个穴道。

    如意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之后方觉不对，眼神逐渐变成不安，惊恐，难以置信……

    可她的笑却并没有停，反而越笑越厉害，越笑越大声，引来外头伺候的下人有些诡异的视线。

    “不……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如意很想说句什么求饶的话，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不断发出清脆的笑声。

    无法自控地笑过一阵后，如意的眼神越来越惊惧，而后笑声也开始变调，逐渐沙哑，逐渐无力，且显得愈发诡异。

    “不……哈哈哈哈……饶……恕……哈哈哈哈……”如意感觉自己笑得越来越夸张，几乎喘不过气来，呼吸越发急促不安。

    她伸手想要去抓苏清寰的裙角，却被她后退两步躲开，而后她开始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依然忍不住笑着，因为呼吸的急促连笑声也变得越发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