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雪轻啜了口茶，问道：“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徐明琛：“嗯，你问吧。”

    叶天雪：“徐明磊，到底是谁？”

    徐明琛默了许久，才艰涩的开口道：“是我。”

    叶天雪瞪大着双眼，“他说的是真的？”

    徐明琛：“他有说，他要回哪儿去吗？”

    叶天雪：“回答我，他说的都是真的？”

    徐明琛喉结滚动了下，咽下几分苦涩：“是，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天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为什么要冒充他的身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徐明琛嘲讽笑了声：“为什么要冒充这个身份？你觉得呢？”

    叶天雪：“我不知道……”

    徐明琛渐渐红了眼眶，“那时候，我们十二岁，家里穷到已经活不下去，我爸那个人，懒惰，有暴力倾向，无能，还爱喝酒，喝醉了就会打我们。”

    叶天雪听着只觉浑身发凉。

    徐明琛深吸了口气，本以为这些他都忘了，也不愿再想起，今天突然提起，沉重得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咬着牙等到那个男人老了，再也打不动人了，或者病了死了……我们就会彻底的解脱。”

    叶天雪听着也一阵难受，心口像是有块巨石压着。

    徐明琛双眼布满血丝，眼里闪着泪光，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落。

    “其实我不愿跟任何人再提起这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我更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与同情，我厌恶肮脏的过去！”

    叶天雪：“如果你不愿意再说下去，可以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更何况那是你无法提及的伤疤。”

    徐明琛收拾好心情，将杯里的茶饮尽，才恢复如常，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得知了妈妈要带着弟弟和妹妹悄悄离开。”

    叶天雪心脏狠狠刺痛了下，猛地抬头看向他：“什么……什么意思啊？”

    徐明琛：“她把自己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悄悄换了钱，她要带着弟弟和妹妹永远离开那个鬼地方，她以为我不知道，呵……我什么都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

    叶天雪心脏仿佛被撕扯着疼，“为什么不带你一起走？为什么？”

    徐明琛：“你傻吗？带上两个孩子已经是寸步难行，何况是三个，都不知道该怎么生存。弟弟一直很乖，很天真，像她。我妈总说，我不止外貌像我爸，就连性格也像，一样阴翳一样心思深沉，我不说话的时候，她怕极了。”

    叶天雪：“就因为这样，所以他选了弟弟，没有选你？”

    徐明琛：“是，他选了弟弟……我知道的那一瞬间，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了，让这个世界一起毁灭，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背叛与期骗，我不甘心！”

    原本叶天雪在来之前，脑补了很多剧情，觉得他真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卑劣得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得去手。

    可是现在，她为自己的先入为主感到羞愧，人间疾苦千姿百态，各有不一，她有什么资格去批判？

    徐明琛：“离开的那天晚上，我骗弟弟玩游戏，换了彼此的衣服赌妹妹能不能认出我们，他太天真了，还很高兴的与我换了衣服，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和他赌，我要的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想再回来！！”

    徐明琛：“你知道吗？那天我穿着的是十二年来，第一次属于我自己的新衣服，妈妈亲手给我穿上的，她想用一套新衣服来换取一丝心理安慰，就能理所当然把我一个人丢下？！”

    说到此，徐明琛将脸埋进双掌，哽咽得无法继续。

    叶天雪难受得无以复加，那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她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人在面对巨大的痛苦时，任何无关痛痒的安慰都显得苍白又可笑。

    所有劝说大度与原谅，都像是在对方的伤口上捅刀子。

    那还不如闭嘴。

    收拾好一塌糊涂的心情，徐明琛抽了几张纸巾，沉默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徐明琛：“和弟弟换好衣服，我将他关在了地窖里，他站在黑暗中，仰着脸看我……月光照映着他的脸，明暗不定，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格外地亮，依旧那么天真无邪。”

    徐明琛：“我根本来不及想别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跑去了村口与妈妈和妹妹汇合，平时妈妈能认出我们的，可能那晚她太慌张，又也许那晚月光太暗，她没有怀疑，带着我和妹妹登上了火车，远离了那个破旧、落后、绝望的村子。”

    说在此，徐明琛笑笑，满是悲伤。

    “来到新的城市，我极力伪装成弟弟，成为徐明琛，可是时间久了，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他，也成为不了他，可能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我天性冷漠薄情，像极了那个男人，她很快就认出了我，她失望极了，给了我一巴掌，叫我滚出去。”

    “那天下很大的雨，她狠狠把我推出了门，我在雨里哭着求她……她没有开门，我站在窗户下，听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妈妈哭得这样伤心，那个男人打她侮辱她时，她都能忍住不出声。”

    “那天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烧了好几天才退烧，她给我熬了一碗粥让我吃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提弟弟的事情。”

    叶天雪：“她……她接受现实了吗？”

    徐明琛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突然意义不明笑了声：“你是这么认为的？”

    叶天雪心脏一直紧揪在了一起：“难道，不是？你毕竟是她的儿子。”

    徐明琛：“虽然她默认留下了我，可心里一直有个结，她恨我，为什么留下的是弟弟，而不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让我辍学，不再支付我的学费和学杂费，我开始一边打工一边上学，那个时候我特别瘦，严重营养不良，性情又很古怪，学校里的同学都不喜欢我……”

    徐明琛：“直到高考成绩出来，我考上了一流的名校，还得到了你爸的资助，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离开家的前夕，她做了一桌子的菜，还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我真的好高兴！简直欣喜若狂！她第一次关心我，也许她终于看到了我的优秀，接纳了我，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吃的所有的苦全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