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希月对芸娘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反而觉得很正常。

    中统局的差吏详细调查过绿怡院子里所有下人的背景。

    结果发现这个芸娘，比任何人都要复杂。

    她年轻时并不在春风酒楼做事，三十岁左右才到春风酒楼当伺候姑娘的妈妈。

    她的祖籍在哪，爹娘是谁，是否嫁过人，来春风酒楼前在哪里做事，一点资料也没有，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了酒楼，

    而酒楼的掌事似乎并不在意，不仅收下她，让她伺候的全是春风酒楼最红的姑娘。

    有一位是红极一时的头牌姑娘紫鸳。

    紫鸳人长得极其妩媚，身段柔软，会跳舞擅吹笛。

    笛声一出，如潺潺流水，婉转悠扬，如粒粒珍珠，落在心间，让人流连忘返，不舍离去。

    就凭这管笛子，便为春风酒楼招徕了无数贵客。

    但与青竹的美好结局不同，紫鸳姑娘的结局很是凄惨，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一位贵人，被活活打死，尸首丢到了京郊乱葬岗，被野狗啃食。

    芸娘作为她身边的贴身妈妈，自然也被牵连。

    据格录记载，当时芸娘也受到了各种拷打折磨，还没有断气，便和紫鸳姑娘一块丢到了乱葬岗。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肯定会和那位紫鸳姑娘成为野狗的吃食，哪知道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满身的创伤，几乎是爬着回到春风酒楼。

    她一到酒楼，便求掌柜的给她治伤。

    掌柜的不敢救她，向上面的掌事请示，掌事亲自过来查看，终是点了头，答应救她，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那位贵人听说芸娘还活着，又带着下人上门找事，让酒楼把芸娘交给他处置。

    最后是那位掌事出面，求那贵人卖他个面子，放这粗鄙下人一马，并且许了他不少好处，那位贵人才不再追究。

    之后芸娘一直在春风酒楼养伤，差不多养了半年，伤势才痊愈。

    她先是在酒楼里做了一段时间粗活，到绿怡走红做了头牌，才被掌事派着，到了绿怡的院子里做事。

    这样死里逃生，有着强大意志力的人，能被自己三言两语吓住，才真的奇怪。

    且据格录记载，芸娘似乎有些功夫在身上，性子较为冷淡，平素话极少，也没什么好奇心，只尽心尽力服侍绿怡。

    看到格录里的描述，不知道怎么地，让柳希月想到杀手这一角色。

    其实在第一眼见到芸娘时，柳希月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好在这世上没有弱点的人根本不存在，只要找到弱点，一切难题便迎刃而解。

    芸娘也是如此。

    她有个女儿。

    秘密地养在京郊。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怜惜绿怡和红柳，对她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而现在，就是利用芸娘这一弱点的时候。

    柳希月眼睛死死盯着芸娘，忽然冷冷一笑。

    她慢慢开口，似乎在算着什么。

    “我听说你有个女儿？有十二岁了？算起来，再过两年就要谈婚论嫁了吧？”

    芸娘听到这话，猛地瞪大眼睛，身体崩得直直，双手捏拳，甚至因为用力微微颤抖。

    “你想干什么？”芸娘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取决于你配不配合。”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李珩突然开口，眼睛里全是冰冷的警告意味。

    “我这样的人，想要毁了你，毁了你女儿的一生，不需要任何理由。”

    李珩此话一出，芸娘抖得更厉害，惊恐地看着他，眼里露出了哀求之意。

    李珩话音刚落，柳希月接着道：“你猜，她最后会不会落得和紫鸳姑娘一样的下场？或者是红柳姑娘？你要不要......”

    “你闭嘴！你闭嘴！”芸娘猛地站起身，不受控地尖声叫道。

    “想要你女儿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交待！”柳希月丝毫不退让，冷喝道。

    芸娘被她当头喝得一愣，身体晃了晃，咬着嘴唇，慢慢坐了回去，眼神在李珩和柳希月之间转来转去，脸上表情扭曲，似乎在挣扎。

    见芸娘这副表情，柳希月知道她的心防已破，趁机加把火：“好好想想，春风酒楼值不值得你用你女儿的未来去赌，要知道春风酒楼现在自身都已难保。”

    芸娘的眼神闪了闪，问道：“真的？”

    “自然。”柳希月神色不变，“中统局是由圣上亲自设立，为的就是拔除春风酒楼这颗毒瘤，我们也是奉圣上的旨意查案，你觉得咱们大齐，有谁能动摇圣上的想法？”

    芸娘的眼神闪了又闪，最后像是妥协一般叹口气，垂下头：“大人，你想知道什么？”

    “红柳是怎么死的？谁杀的她？”柳希月立刻问道。

    “我不知道。”芸娘摇摇头，但她很快又补充道：“我没有骗你们，我是真的不知道，红柳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算我们想救她也没有用，那些人只是借用我们的院子，像我这样底层的人，甚至都不能接近那间房间。”

    “为什么借用绿怡的院子？巷子里那么多院子为什么不能用？红柳自己的院子不行吗？”柳希月立刻抓住了漏洞，问道。

    芸娘叹口气：“绿怡和红柳……她们俩的关系并不如外界传的那样糟糕，也不是你们探查到的那么亲密，两姐妹的龃龉很早就有，红柳这次闯的祸，绿怡本就不想参与，可红柳还是将她牵连了进去，所以她……”

    “她出卖了红柳。”芸娘面无表情地继续说着，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情绪，“红柳偷走的信物，她并没有卖，而是藏了起来，这件事只有绿怡知道，红柳想将这东西交给官府，可她也知道，如果交给官府。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她想等离开燕京时再上交，这样那位贵人就算想收拾她，也找不到她的去处。”

    “绿怡将这件事告诉了幻影阁的人？”柳希月突然明白了过来，问道。

    “嗯。”芸娘闷声点头，“幻影阁的大人们给了绿怡特权，可以让她参与审问，亲自惩罚红柳。”

    柳希月眉头皱了起来，问道：“绿怡参与了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