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戒律室的芸娘，经历了一夜的牢狱生活，看着有些狼狈。

    和柳希月初见她时的干净利落不一样，她身上的青色衫裙皱皱巴巴，原本盘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变得散乱，有几绺垂落在她的脸庞。

    她的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昨晚睡得并不好。

    她已经快四十岁了，没有休息好，立刻显露出来。

    脸上多了些细纹，在她的面庞上如沟壑般分布，皮肤也失去了光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她坐得笔直，双手相握叠放在膝盖上，呼吸有些急促，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安和紧张。

    然而，她的眼神却依然锐利。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的头立刻抬起，警惕地看了过来。

    柳希月将春风酒楼掌柜的口供和春鹃的口供一并拿在手上，审视地盯了芸娘一眼，缓缓走进去，坐到了芸娘对面。

    芸娘见是柳希月，打算对她说什么，刚张了张唇，却看见她后面还跟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和她一块进了屋，坐在了她的旁边。

    芸娘顿时愣住了。

    这男子长相俊美，气质冷峻，一进到戒律室，似乎屋里都变得冷了许多，有很重的威压感。

    这人从来没光顾过春风酒楼，芸娘可以肯定。

    如此出众的人物，如果到过酒楼，她绝对不会没有印象。

    但他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身上的衣饰也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大人物。

    芸娘在春风酒楼待了那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自问绝不会看错。

    大人物亲自审自己？

    芸娘身子坐得更直，抿紧唇，垂下眼皮。

    柳希月直接打开了格录，开口问道：“芸娘，昨晚歇息得如何？”

    芸娘抬眸看了柳希月一眼，眼神有几分凌厉。

    她咬咬牙，倔强地没有回答。

    柳希月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又道：“看样子歇息得不太好，是想了一晚上吧？想清楚了吗？我们为什么把你抓来？”

    “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们都抓错了人。”

    芸娘出声了，语气中带着强烈地不满。

    不过她却刻意地避过了那位大人物，眼风都不往那边带一眼。

    “你说抓错就抓错了？你以为你是谁？要不要你来教我们做事？”燕景煜嗤笑一声。

    他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戒律室中的案几上，眼睛紧盯着芸娘。

    “我们有人证，能够证明红柳在晚膳前进入了你们姑娘的院子，接着就有女人的惨叫声传出，持续时间还很长，随后不到一天，就在你们姑娘的院子后面，找到了红柳的尸体，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吧？”

    芸娘并没被他的话吓到，而是皱了皱眉，辩解道。

    “大人，我并不觉得其中能有什么关联。只能说明有人杀害了红柳姑娘，把她的尸身抛在了我们的院落后，想要陷害我们姑娘，好将罪名安在她的头上，至于女人的惨叫声，当晚我一直在院子里，并没听到有什么惨叫声。”

    说罢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轻蔑地撇撇嘴，又继续道：“如果提供证词的是春鹃，我劝大人们还是别信为好。”

    “哦？为何？她可是你们院里的丫鬟，在你家姑娘身边呆了一年。”燕景煜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芸娘冷哼一声：“春鹃这个丫头生性奸猾，平日里好吃懒做，撒谎成性，时常做错事，被我责罚，她一直对我和绿怡怀恨在心，私下里对其他丫鬟说过不止一次，总有一天要给我们好看。她现在对大人说这些话，不过是趁此机会诬陷我们，想要报仇罢了，大人且莫信了她的鬼话。”

    “是不是鬼话，我们自然知道分辨。”柳希月挑挑眉，看着案上的口供问道：“昨日，是绿怡打发春鹃晚膳前，在春风酒楼最忙的时候去厨房里端牛乳羹吧？”

    “没有的事。”芸娘想也没想，马上否认了这个说法，“她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大人别理她。”

    “没有的事？”柳希月冷笑一声。

    “是，她自己心野，偷偷跑出去玩，我们平时总也说不听她，骂她骂烦了，都懒待理会她，后来还是绿怡姑娘找她做事，才发现她人不在，我们还一通好找呢，现在倒给我们姑娘安了桩事在头上。”芸娘点点头，一连串抱怨道。

    在这位芸娘的嘴里，春鹃简直又懒又坏，一无是处，却一直留她在绿怡院中，没有打发她走。

    柳希月微一颔首，又问：“她回院子以后，你们可有责罚她？”

    “没有，我们姑娘仁慈，并未为难她。”芸娘摇摇头，坚决地道。

    柳希月冷笑一声，忽地站起身，大声呵斥。

    “笑话，你们姑娘若是仁慈，春鹃手上那些伤是凭空出现的？她手腕上那些可是才造成的新伤！还是说你打算告诉我那些伤都是她自己摔的？自己掐的自己用棍子抽的？”

    芸娘被她吼得浑身一震，不自觉地眨眨眼，随即一扬脖子，依旧嘴硬。

    “我不知道她的伤如何而来，说不定是她惹到了别人，是别人打的，她就是这般爱惹是生非，与我们姑娘无关。”

    柳希月又是一拍桌子：“你不知道？我看你知道的很！你不仅知道那伤怎么来的，你还知道红柳究竟是怎么死的！”

    一听这话，芸娘嘴角一弯，冲着柳希月轻轻笑了笑，没有丝毫慌张。

    她可不是无知的蠢妇，这么些年在春风酒楼里行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

    不止一次跌入谷底，被人以命威胁，可怎么样？

    她都化险为夷，逃出生天，活得好好的。

    这样一位细细柔柔的女大人，板起脸来，故作凶狠，想威胁她，还真是差了点火候！

    她不吃这一套。

    芸娘朝后仰了仰头，露出脖子上一段疤痕。

    那疤痕细细长长，横贯在整条颈项上，在戒律室烛火的映照下，发红扭曲，有几分狰狞。

    芸娘下意识将手抚上伤疤，淡淡道：“大人莫要生气，有话好好说嘛。”说罢又是弯弯唇，“我真的不明白大人您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