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沫慢慢向椅背靠去，余光看向车窗外那条血红色的银河。这些亮点并非真正的星星，而是一个个端着电子蜡烛的人们。

    选判官死罪的，点上红蜡烛，穿黑袍。

    选判官无罪的，点上白蜡烛，穿白袍。

    这几乎红透了半边天的人间银河，便是此时人们对她的态度。

    治安局的警官将那些在街头游荡的抗议人群挡在了远处，但举着旗子请愿的人们并没有散去，反倒在医院门口的路上越聚越多。

    他们每人手里都端着一支蜡烛，点燃了这片象征诅咒的红色星河。明明还是白天，这艳丽的色彩却比太阳更加火热。

    封沫目光仿佛被这颜色灼伤，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上。她看着车窗外行驶的风景，问君司珏。“你………为什么总帮我……”

    旁边的少年一头咖啡色的卷发，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此时漆黑的眼眸望着眼前的热可可，蹲在那里，用一个小汤匙搅拌着。

    “想帮就帮了。”

    没有为什么，想帮就帮了。

    “真任性。”封沫吐槽道，说到这里，却失地一笑。“我也很幼稚，彼此彼此吧，所以你能理解我之前看到凶手的条件反射吗？”

    “我也没想到我会冲上去。”

    君司珏沉默地点头。

    说到幼稚，封沫联想到这个天才少年最初明明自己有零食，偏向自己要巧克力的行为。这时候，对方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说。

    “我从没吃过那么苦的巧克力，喝吧。”

    说话间，君司珏就把那杯搅好的热可可塞进封沫手里，随即又像是怕她误会似的，补充道。“巧克力的回礼。”

    “……”封沫抬起眼眸，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君司珏误会了封沫的意思，以为她想什么坏主意，冷冷地提醒。“喂，幼稚的小鬼，你别想杀死封哲元，我会看着你的。”

    “刺啦——！”这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君司珏由于惯性，脑门猛地撞在了前座的围栏上。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看向旁边，正想询问封沫有没有事，却发现她早在上车时就绑好了安全带。

    无力吐槽封沫是胆小还是心思缜密的君司珏，开口问驾驶座上的警员。

    “前方出什么事了？”

    警员道。“有人突然横穿马路，倒在车前。”

    封沫。“……”

    君司珏。“……”

    还有人专门碰瓷警车的吗？

    君司珏感到头疼，对旁边的小李道。“小李，你去看看吧。”

    “好的。”小李点头，打开车门正要下去，却不想目光触及旁边，突然动作迅速地缩回到车里，锁上了车窗。

    君司珏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向小李，问道。“怎么了？”

    “看不了，前方有些人……拿着刀子聚众闹事……”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混乱。一个个身穿黑袍、手持利刃的人群，突然从蹲守的草丛里涌出来，朝封沫车子飞奔而来。

    小李被吓得魂不守舍。“完了，堵住了！我们恐怕走不掉了！！”

    君司珏瞳孔骤缩。

    人群纷纷跑过来后，便开始用手拍打车门，拿刀劈砍车窗。小李看这架势有点慌，向后排的君司珏提议。“开车跑吧？”

    “这是想杀人的节奏啊！”他劝道。

    外面响起了谩骂声。

    “封沫滚出来！滚出来！”

    “杀人偿命！滚出来！你杀死了我女儿，还敢心安理得地坐在车里，滚出来！”

    ……

    “跑？你们不怕撞到人吗？”封沫揉了揉脸，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那些已经疯魔的人群，刚想说什么。

    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人群中两三位穿着白袍的孩子被黑袍人包围了起来，心里顿感不妙。

    穿着白袍的小孩瑟缩地往警车这边看过来，大概是朝着那群黑袍人说了维护封沫的话，激怒了那群人，纷纷去对他拳打脚踢。

    他旁边的小伙伴哭着拉架，被一起殴打。

    能这个时候穿着白袍，站在一群黑袍民众中为判官请愿的人，都是曾经受过判官恩惠的人——是那些被诡异杀死亲人后，却没有办法伸张的人们。

    封沫没办法对他们置之不理，脸色一沉，就要开门下车，却被君司珏扯住了衣领。

    君司珏提醒她。“外面全都是你的黑粉，是真正恨不得你去死的黑粉。他们对那几个孩子没有深仇大恨，你不出去，那几个孩子只是被打。你出去，被抓住的话，可能会死。”

    “我知道。”封沫一根根掰开了他拽紧自己衣袖的手指，固执地打开车门，然后将车门关上，快步走到那群孩子的身边。

    即使她知道那可能是引诱她出去的陷阱，但作为曾经信誓旦旦说要拯救所有懦弱者的神明，她无法对这场景置之不理。

    此时，正好有神情激愤的人抬起尖刀想要刺向带头的那个小男孩，被封沫握住手腕，用力甩在了地上，疼得那人惨叫不已。

    封沫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将那几个孩子挡在身后。无数血红色的电子蜡烛砸在她的身上，这位矮小瘦弱的身影转身，看向那几个孩子。

    “有笔吗？”

    判官执笔杀人，警方是不会提供给她笔的。

    但他们绝对不知道判官的能力在于她的本身。

    “你去死啊！”

    就在封沫解开绷带，沾染自己鲜血时，谩骂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道夹杂着破空声的尖锐响声。封沫心道不好，连忙回身护住那三个孩子。

    “砰砰砰！”紧张过度的小李开枪了。他连开了三枪，一枪送给了刺向封沫的歹徒，两枪送给了准备用血液书写名字、死不悔改的判官。

    但歹徒被子弹击倒后，闪烁着寒光的刀柄还是没入到了封沫的体内，带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

    制服上晕染开的大片鲜红，封沫低头看看刀柄，又抬眼看看怀里的那个孩子，一股黏腻的血液顺着她嘴角流下。

    这不是小李的原因。

    小李的确阻止了封沫身后的歹徒，但胸前的那一刀却是那个白袍小孩捅的。

    被判官反身护住的小男孩愣住了。“为……为什么……”他连滚带爬地抱住封沫的腰，眼泪在刀柄没入封沫体内后就流个不停，此刻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亲手抱仇后的心情不如他想象中的美好，反而愈发沉重。

    判官真的该死吗？

    引诱判官下车的他却被对方反身护住；判官当真不知道他是诱饵吗？什么是正，什么是恶？他分不清……他只知道爸爸死在了判官的手里，他要杀死判官…

    “为什么……要救我啊……”其他人都愣住了，看着被鲜血浸透衣襟的封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有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无声滑落，然后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