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四点三十五分，车程为十二小时，也就是说我们得挨到明天早上六点多才能到达凤凰古城。天啊！”李一晨托着下巴一脸哀怨地叹道，“我们坐的居然还是绿皮车厢，而且是硬座！”

    杨安诚忙把行李箱中的两个靠枕拿出来分给我和李一晨，对李一晨道：“绿皮车厢对于我们大学生来说经济又实惠，没什么不好的。十二个小时睡一觉就过了，很快的。”

    李一晨把靠枕往颈后一放，微闭着眼继续抱怨：“又不缺那点钱，我们干嘛要自找罪受？”

    见杨安诚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还向我投来了求助的目光，我便帮腔道：“一晨，当做这趟旅行也是在体验生活，我也觉得挺好的。”

    “得，体验生活，要接地气。我睡了，你们别吵我。”李一晨的心情一点也不灿烂。

    杨安诚默叹了一口气，冲我和明司佑无奈地耸耸肩，把李一晨揽入怀里，好让女朋友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事实上，若非是连硬卧的票都没抢到，李一晨是打死也不肯上这趟火车的。

    “累吗？要不要睡会儿？”明司佑在我耳畔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不累。”

    明司佑把靠枕在我的后颈位置放好，不忘询问：“这样可以吗？”

    我心感一暖，很想说些什么温情的话，但到口却只有不咸不淡的“谢谢”二字。

    “我睡不着。”李一晨突然坐直身子，眼神幽怨地把我们扫视了一圈。她揪着发辫想了一会儿，“有了！”随即神情兴奋地从她的包包里翻出了一副扑克牌，“我们来打牌吧，输的人要选真心话或大冒险作为惩罚。”

    我看向明司佑，他俊朗的面庞上噙着一抹浅笑，默许了李一晨这一用来打发时间的提议；而自从与李一晨谈恋爱后对李一晨更是百依百顺的杨安诚，自然不会持反对意见；至于我这个自小连扑克牌都摸不到十次的，虽然很想投退出票，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只好一声不吭。

    可明司佑却看穿了我的沉默：“你不想玩，我们就不玩。”

    “不是。”我咬咬唇，见李一晨正忙着吃巧克力、杨安诚忙着发牌，两人都没空瞧上我们一眼，才用只有我和明司佑听得到的音量说，“我不怎么会玩。”

    明司佑搂住我的腰，挑挑眉道：“有我在，你会玩的。”

    我愣了愣，点下了头。他的自信源自何处，我不知道，但只要在他身边，我很安心。

    对视之间，我不禁恍了神，不自觉地伸出左手，握住了他自然垂放在旁侧的右手。不消一秒，一股略大的力道，把我的左手紧紧地握在手心之中。

    “各位，看牌。”李一晨拿起她桌前的牌，“从我开始，顺时针，安诚、司佑，最后到霓小妞。”她边说边扔出一张最小的“方块3”。

    一局下来，我才发现原来明司佑在玩扑克牌上也是高手。他总能不动声色地助我赢下全局，再轻松地出完他自己手里的牌，留李一晨和杨安诚这对小情侣“自相残杀”。

    结果自然只能有一个：杨安诚惨败。而李一晨对于选择“大冒险”的恋人，出起鬼点子来毫不手软：比如到第一节车厢跳一段广场舞，就地放声歌唱“我和我的祖国”。

    杨安诚满面笑容地接下恋人下达的这些“大冒险”，完成任务后不忘向恋人讨一个评价：我表现得不错吧？不给你丢人。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杨安诚在和李一晨确定关系后，跟我说过的一句话：陶霓，我爱一晨，远远超过当时对你的感觉，我想保护她，抹平她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悲伤，让她真正快乐。

    这是爱情。

    第六局的战况，和前五局如出一辙。

    李一晨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她转着狡黠的灵动大眼睛，直盯着明司佑看，道：“这牌越玩越诡异了。司佑，你觉得呢？”

    明司佑淡淡地回了李一晨一眼：“我不觉得。”

    “你不觉得吗？”李一晨勾勾唇，把目光转到我身上，“霓小妞，你怎么看？”

    自知明司佑一直在暗中护我，我被问得心虚，不禁有些吞吐：“我，我也不觉得。”

    李一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好，有意思。安诚，赶紧洗牌。”

    杨安诚立即动手收拾扑克牌。

    这一局的局势起了变化。当我在明司佑的掩护下甩完手上的牌后，李一晨连连发难，堵得明司佑难以出牌，依仗着手气，她终于扳回一城，顺带捎上杨安诚，一举让明司佑败下阵来。

    “太完美了！”李一晨得意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块巧克力，“帅哥，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明司佑不加迟疑：“大冒险。”

    李一晨冲我眨眨眼，那闪着怪异亮光的眼神令我心生不安。

    “你的大冒险任务就是，给我们霓小妞来一个爱的热吻！”

    我惊得愣住了。

    杨安诚也被惊到了，劝道：“这太险冒得太大了吧？这是……我天！”

    是的，在我来不及反应之时，明司佑猛地扣住我的后脑勺，强势地用他微凉的双唇与我相覆。我无从招架这扑鼻而来的男性气息，脑子一片空白。

    “不用害羞，有我。”明司佑在我耳边呢喃后松开我，面上已恢复到平静如水的状态，“还满意吗？”

    李一晨在明司佑的瞪目中收回对着我们的手机，冲我挤挤眼：“这话你应该问我们霓小妞才是。”

    我本就烧红的脸，此刻更是又升了一个度。

    “就玩到这吧，休息。”明司佑边说边把我搂入怀里，让我可以把滚烫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前以逃避尴尬。

    他是如此懂我。

    李一晨配合地打了个哈欠：“我也累了。”她靠在杨安诚的肩膀上，温顺地像一只猫咪。

    我们四人，分享着彼此的幸福，又紧紧握住了各自的幸福。

    在绿皮车厢中的这约莫十二小时，弥漫着经久不散的烟草味，响彻着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因为身边人的存在，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忍受，甚至偷得一梦。

    次日清晨抵达凤凰古城的吊脚楼民宿时，我们都已精疲力竭。达成补觉的共识后，俩女孩一觉睡到下午，直到俩男生来敲门，才算是恢复了清醒状态。

    “外面俩帅哥，麻烦去楼下等我们十分钟。”李一晨打着哈欠冲门外喊。她打开行李箱，从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我，“霓霓，给你的。”

    我接过纸袋一看，是一条裙子。是一条晕染着清新的天空蓝，款式简约，布料也很简约的，吊带连衣短裙。

    李一晨再拿出一条款式一样、颜色为玫瑰红的吊带短裙，兴奋道：“喜欢吧？快换上，今天我们穿姐妹裙。”

    我有些犹豫，问道：“一晨，这裙子，会不会凉爽了一些？”与陶慈随心百变的穿衣风格相比，我的衣柜里不曾出现过吊带裙这类节省布料的衣服。去年陶慈为我在迎新晚会上准备的黑色吊带长裙，至今保留着吊牌，被我压在箱底。

    “当然不会！”李一晨边说边把往浴室里推，“七月份的天不怕凉爽，就怕热得慌。”

    被锁在浴室里左右为难的我，别无选择。

    等我出来时，李一晨也已经换好了她的玫瑰红裙子。她两眼发亮地拉着我转圈，“太美了！我就知道这裙子穿在你身上，一定是最漂亮的！”她又理了理近些日子才去弄的紫黑色波浪卷长发，“完美！我保证，今天那俩男生，一定没有心思去期待艳遇。”

    我跟着李一晨下楼，只觉得裸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凉飕飕的。

    在一楼沙发处候着的明司佑和杨安诚，听到脚步声后，不约而同地朝我们看来。杨安诚的目光蓦地被点亮，始终牢牢锁定在李一晨身上，眼里脸上尽是爱慕之意。而明司佑只是如往常一般，凝向我的眸色，淡如清水，却不失温度。

    “走吧。”明司佑牵起我的手，以落后半步的距离跟在李一晨和杨安诚之后。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心头微微失落。

    午后阳光正好。沐浴在金色暖阳下的沱江和桥，美轮美奂。我们沿着江边游玩，游客和身着苗族服饰的当地居民穿梭其间，一派烟火气。

    据说，在那座山脚下，有一个苗族村落，族民淳朴，生活惬意，闲来登高对唱，让纯质的声音畅游山水之间，不理俗事，不问凡尘。

    走着走着，明司佑忽而停下，“”你的手有点凉。”他边说边把我的双手都收入他温暖的掌心之中，“是不是穿少了？”

    我有些羞赧，低头道：“不会，我不冷。”

    明司佑深深地看着我，“那就好。”忽而凑到我耳畔，微微哑声，“今天的你，很美。”

    我的耳根子迅速烧了起来。

    他扬起嘴角，与我十指紧扣，在人潮涌动的沱江边继续前行。

    我却突而感到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而一发不可收拾的，接连其后又打了三个。

    明司佑拧眉，肯定道：“你感冒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有点微微发冷的体感。但没有太多不适感，我便道：“没事，只是有一点鼻痒。”

    他伸手覆上我的额头，“你在发低烧。”

    我急忙也探了探，似乎是比正常体温高了些许。不想他担心，我拉着他想跟上李一晨和杨安诚的步伐，说：“一点点而已，喝点热水就好了。”

    可是明司佑却拉着我往回走：“去看医生。”

    “可是一晨他们……”

    “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明司佑沉声打断我，顺手抓了位看起来像是本地人的路人询问诊所的位置。

    “我……”一个喷嚏叫停了我到口的话。

    明司佑脸色紧绷地把我搂进怀里，快步向诊所所在的方向走去。

    37.5摄氏度。还好，确实只是低烧。诊所医生开了些药，交待几句医嘱，便让我回去休息。

    回到民宿，明司佑倒了一杯热水给我，见我拿出药就要往嘴里送，他喝道：“不能空腹吃药。这个基本的常识你都忘了么？”

    我被他吓了一跳，微抖的手让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打在了手背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大声的。”他急忙道歉，抽了纸巾替我擦干手背上的水，绷紧的脸上，眼眉间充斥着担忧，“对不起，吓到你了。”

    他在紧张我。

    我摇摇头，不由地握住他的手，很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只好道：“司佑，谢谢你。”

    明司佑把我散落至脸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抱住我，久久没有出声。

    时间若是能就此定格，一定是一幅唯美的画面吧。

    以致往后每每想起，都温暖了回忆，湿润了眼眶。

    良久，明司佑松开了我。他往水杯里再加了些热水，柔声道：“去躺着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细心地帮我捂好被子，他才开门要离去。

    “司佑。”

    他停下关门的动作，柔柔地注视着我：“怎么了？”

    我想了片刻，脸颊泛红，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他。

    是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他却就这么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

    我终于想出了几个能说得出口的字：“没什么，早点回来。”

    他点了点头，关门出去。

    直到这一刻，我才敢真实地确定，我和明司佑真的走到了一起。不是一场刹那芳华的梦，我们真的手牵手地走在了旅途上，以恋人的身份，彼此关心，彼此爱恋。

    那些年我们各自的倔强，终于都输给了爱情。

    我闭上眼睛，眼角有些潮湿。脑海中闪现着的，皆是与他有关的片段。

    多幸运，我的身边，终于有了你。

    “霓霓，醒醒，起来喝点粥。”耳边轻轻响起的，是熟悉而心安的低醇嗓音。

    我逐渐抓回意识，从昏睡的状态中醒过来，入眼的是明司佑这张毫不遮掩担心的俊庞。

    他扶着我坐起身，先让我喝下一杯水，再端起一碗腾升着热雾的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才送至我嘴边，“喝吧，不会烫口的。”

    我乖顺地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我，很快喝完了这一碗看似索然无味，却是我日后再也尝不到这种甘甜滋味的白粥。

    “没什么味道，是吗？”明司佑再给我倒了一杯温水，“这边小吃不少，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吃。”

    我摇摇头，“不会，味道很好。”因为有你，这是我这辈子，喝过味道最好的白粥。

    明司佑听罢，唇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他坐到床边，揽住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臂弯里，轻声说：“以后不论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硬撑。你有我了，不再是一个人，我是你的依靠。”

    我是你的依靠。

    一句话顷刻激出我的泪水。良久，我才哽咽道：“谢谢你，我的依靠。”

    他加深了笑意，把我抱得更紧。

    我们的幸福，来得如此好不容易。

    这一晚我们没有再出去。明司佑一直陪着我，直到李一晨和杨安诚那对热恋中的甜蜜情侣游玩回来了，他才下楼回去他们男生的房间。

    明司佑一走，李一晨迅速跳上床，摸了摸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像是退烧了。”她扯了一个枕头抱在胸前，冲着我挤眉弄眼，“你们两个，没有把该干的和不该干的事都干了吧？”

    我不禁烧红了脸：“一晨，你不要胡说。”

    “行，不闹。太可惜了，你俩怎么都这么正经呢？”她作势叹气，后又换上一脸欣慰，“真好，你们早就应该在一起了。对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俩决定在一起的那一晚，我正好给司佑打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多激动和开心吗？”

    我点点头，想起当时第二天我给李一晨打电话报告此事时，她回赠了我一个炸弹级别的消息。

    霓小妞，我和杨安诚分手了，我很伤心，现在在你学校门口，你有空出来吗？

    我被她吓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校门口，看到的却是她挽着杨安诚的手冲我笑得妩媚，而明司佑也站在一边，定定地注视着我。

    “看到你们现在这么相爱，也不枉那天我和安诚连夜坐车赶去给你们庆祝。”李一晨抱住我，动容道，“总算，我们都在幸福的这条路上稳步前进了。”

    我没有出声回应，只是静静地在想着，陶霓，你终于分清了迷恋和喜欢，甚至是和爱的界限了。

    明司佑，才是那一个一直在你心里挥之不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