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朝后。

    顾文轩正在刑部处理公务，衙役进来禀报说护国公主求见。

    他浑身好似装了弹簧，噌得跳起来，抬脚就冲了出去。

    可刚跑了两步倏然站住，稳了稳神，转身回来，“去请进来。”

    他强压着激动，努力让自己端坐在案台前，将旁边一大摞案卷全部搬到自己面前。

    看看觉得不够，又打开几个案卷摆在一边，抬眼已瞧见窗外那抹日思夜想，让他又爱又恨的身影渐渐走近。

    赶紧握紧毛笔低头疾书。

    “公主请稍等，小的先去禀报大人，大人最近非常繁忙。”

    秦知晓点头，“有劳。”

    透过木窗，里面的人正伏案书写着案卷。

    艳阳透过木格，脱了色的光洒落在他墨绿的官袍上，让那冷漠的绿多了一层淡橘色的柔和。

    其实，顾文轩是个不错的苗子。

    只可惜，他生在腌臜的顾家。

    又偏偏，他出淤泥却被污染了。

    顾文轩听到来报，头也不抬，低沉的声音压制不住的微颤，“请进来。”

    秦知晓轻步进去，见他依旧没有抬头，也不出身，转身径直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了一眼衙役。

    衙役被她淡淡的目光看得一个激灵，赶紧转身去沏茶。

    顾文轩下笔如飞，可只有他看得见自己写得龙飞凤舞的……却啥也不是。

    他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可偏偏秦知晓好性子，愣是一声不吭，静静等着衙役断了茶来，揭开茶杯盖慢悠悠的拂去茶沫，喝了一口。

    顾文轩听茶杯盖合上的声音，再也装不下去了，放下笔抬头，对她温柔一笑，“实在抱歉，公务太多了。”

    秦知晓端坐着，微微一笑，“顾大人的确繁忙，接的都是一桩桩大案子。”

    顾文轩耳根微红，“你说笑了。”

    他站起来走近，本想伸手去抚她鬓边落发，却被她突然凌厉的眼神吓得一顿，尴尬的收手，顺势在隔着茶几的椅子坐下。

    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秦知晓看着他微微发抖的手，心里复杂。

    顾文轩和她也算有血缘亲情，可为何两人终究走到这一步。

    “表哥。”秦知晓轻声唤道。

    顾文轩手中的杯子差点摔掉，赶紧双手握紧，可滚烫的水还是溅了出来，烫到了手。

    秦知晓低垂眼帘，看着他手忙脚乱的将茶杯放好，再抬眸，“表哥，我们本是亲人，没必要掖着藏着，更没必要互相伤害。”

    顾文轩定定看着她。

    本来满腹话要说，比如，他已经抓到李孝晔的把柄，他已查清秦贵妃宫里墙根下埋的毒就是李孝晔干的，比如秦贵妃下手杀了一个宫女……

    看他对上秦知晓真挚的眼神硬是说不出口。

    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是的。我们不仅仅是亲人，还是夫妻。我定会全力保护我的妻子。”

    秦知晓眼一沉，“表哥。强扭的瓜不甜。你我本就是世事弄人，如果我伤害了你，请你原谅。”

    “不不不，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要请你原谅的是我，知晓，请给我机会……”顾文轩急了。

    秦知晓打断他，“表哥，我此刻叫你表哥是看在逝去的表姑母情分上，我们什么都可以谈，除了夫妻关系。”

    顾文轩脸一寒，语气顿时硬了起来，“和离？你休想！”

    秦知晓也冷了脸，“你想如何？”

    顾文轩一改刚才的温和，缓缓站起来，面露阴森冷笑，“我，手上的秘密足以令你们秦家覆灭！李孝晔不是皇上亲骨肉。他谋害皇后，自己给他母妃下毒。你的姑母，秦贵妃为了保儿子，竟然将手伸进皇后宫里杀了珍儿灭口！”

    秦知晓心里大惊，面上不露痕迹，“你可有凭证？”

    “凭证当然有，否则，我顾文轩岂敢与聪明绝顶的护国公主对质。”顾文轩从来没有在秦知晓面前扬眉吐气，腰杆子顿时直了。

    “你若是一定要如此做，我也没有办法。”

    秦知晓也缓缓站起来，一双梦幻般的翦眸透着一阵寒意，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却让顾文轩生生的听出决裂之意。

    顾文轩心里一阵紧张，可他知道，若是他退缩就不可能吓到秦知晓。

    他很清楚，秦知晓表面强硬，可她最终亲情。

    “知晓，你心里知道我说的是事实。”顾文轩软了语气。

    秦知晓嗤笑，“事实？事实重要吗？这京城里、朝堂上那件事不大过你说的是事实？天鼎还有民不聊生的地方，还有被人欺凌等着被拯救的人。那些，不比你说的我秦家秘闻更应该顾大人去拯救吗？”

    顾文轩语噎。

    “李孝晔是谁的骨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皇上有没有用。”秦知晓赌顾文轩不知道她的身世。

    顾文轩一愣，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秦知晓冷笑，“顾大人，不管我们是否和离，我与你再无瓜葛！”

    顾文轩呆呆的看着秦知晓远去的背影，心口生疼。

    衙役转回来，捧了一封信递来，“顾大人，这是护国公主让交给您的。”

    顾文轩怔怔的盯着信，好半晌不敢去拿。

    衙役端着手都累了，忍不住往他怀里一塞，“顾大人，小的还有事，先告退了。”

    顾文轩慢慢的打开信封，将信笺抽出一般，豁然看到休书二字，吓得他手一抖，纸掉在了地上。

    一抹长长的黑影缓缓的出现，压在摊开的信笺上。

    “哟，休书啊。”一声嗤笑，伴随着嬉戏的那声音，嘲笑意味满满。

    顾文轩听到熟悉的声音，猛抬头，“宁九霄！”

    宁九霄潋滟双眸噙着似笑非笑，“是我啊。顾大人太客气了，许久未见，既然给我看这么好的东西啊。”

    顾文轩脑子嗡的炸了。

    不是说他命不久矣吗？

    怎么现在看他容光焕发的，比以前还要精神？

    宁九霄弯腰拾起休书，拿在手中非常认真仔细的看，“啧啧，护国公主还真是的，休书也写得如此利落，怎得就聊聊几字，也太不给顾大人面子了。若是顾大人写休书，起码格式得讲究。”

    顾文轩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就去夺。

    宁九霄轻而易举的避开，手举得高高的，加上他个子本来就比顾文轩高出半个头，顾文轩垫着脚都够不着。

    “宁九霄！”顾文轩咬牙切齿。

    “嗯，不用谢我，我这就帮你拿到开封府备案去。”宁九霄说着转身就走。

    本来，他来是有事的，刚才发现秦知晓在就躲在一旁听着，等秦知晓走后居然发现休书。

    宁九霄欣喜若若狂，其他事都可以放在一边，赶紧将休夫坐实了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