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匪首压低了声音，可楚玄墨耳力过人，那些肮脏的话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脸上神情不变，眼底的杀意骤显。

    苏婉倾见楚玄墨转身，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随即便看到寒光一闪，剑声铮鸣，飞越过旁人，直朝那匪首的心脏直刺了过去。

    那匪首听见声音猛然回头，但终究是慢了一步，瞳孔怒张着，口吐着鲜血，跪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苏婉倾还是第一次见楚玄墨这般“出尔反尔”，明明说了送官，却还是多此一举直接让这匪首归了西。

    之前他能先礼后兵，就说明他并不想在匪患一事上耽误时间。

    出于好奇，便小声问道：“那土匪头子说什么了？”

    “你不需要知道。”楚玄墨沉声道。

    “哦。”苏婉倾应了一声，楚玄墨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她相信对方此举必有自己的理由。

    欧阳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震惊。

    他从楚玄墨入伍以来，便一直跟在楚玄墨的身边，还是第一次看到楚玄墨因为污言秽语动过这么大的怒！

    那时楚玄墨刚过十六，却因为皇子的身份成为了参军。

    底下的士兵明面上恭敬，私底下却极其瞧不起他，认为他就是个混军功的绣花枕头。

    不仅没有半分用处，可能还要成为战争时的拖累。

    那会楚玄墨身量还没有长齐，体型不够强壮，一张过分好看的脸常年沉肃地绷着才显出几分威严。

    他不止一次撞破士兵们在他的身后嬉笑辱骂，可从没发作过，更没有怀恨在心，而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可如今竟然会因为一个土匪头子不入流的话，不顾日后被参滥用私刑的风险，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欧阳旌暗暗地打量了一眼苏婉倾，心道这个女人在楚玄墨的心里还真是不一般！

    难怪明知她的医术高超，也不愿让她冒着生命危险跟着自己来疫区……

    越过山谷，楚玄墨下令让士兵们原地休息，随即便一鼓作气赶往棣城——安置疫民的安济坊。

    离安济坊还有十多里的时候，集镇上便渐渐没了人影，不知是人员亡故，亦或是乡民因为害怕闭门不出。

    沿途茶肆、酒肆的望子高悬，可桌面上却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俨然一副萧索死寂的迹象。

    众人见此情景，脸色都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不仅仅有对同胞的恻隐，也有对自身未来的担忧，尽管他们出发之前，就知道这次任务可能有来无回。

    也正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所以楚玄墨特意让欧阳旌征调士兵的时候，避开了那些家中独子的士兵。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远远看见了郊外的一出空地上几排整齐的棚屋，寒风卷起的旌旗上写着“安济坊”三个端正的字。

    楚玄墨的马匹正在快速奔进，却突然听到身旁的女人扬声喊道：“王爷，马上就到了重疫区，先让大家停下来，做好防护再进去不！。”

    楚玄墨自然相信苏婉倾的医术，稍加思索，便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队伍见状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苏婉倾翻身下马，随即从马背上取下一只包裹，从里面取出两黑两白的面罩后，将包裹递给了长风。

    “每人两只，每日换洗，哪怕是睡觉也不可取下。”

    “是。”长风应声而去。

    不多时，众人手中便接连拿到了面罩，因为赶制匆忙，面罩的颜色并不统一。

    苏婉倾拿出那枚黑色的面罩，走近楚玄墨，因为身高的原因，有些够不着，“王爷，你过来点。”

    楚玄墨配合地低下了头，声音低沉带着股磁性，“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昨天知道疫病的事情之后，问了很多家成衣铺，没有一家卖，还好惜朝布庄的老板娘孟姨心善，听闻我的用意之后，特意让底下的绣娘加班熬夜赶制的。”

    “这位孟老板娘倒是高义。”楚玄墨肯定道。

    “嗯，还承诺了下一批制作完尽快送来。”

    说话的间隙，苏婉倾为楚玄墨系好了系带。

    待所有人都带好了面罩，便一路前行到达了安济坊里面。

    安济坊原本就配有几名大夫跟义工，可根本应付不过来上千名的病人。

    大夫跟义工穿梭在棚屋与病患之间。

    两侧的棚屋已然不够，不少病人只能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

    苏婉倾走近后，看见有些病危的病人手上绑着黑色丝带，看出已经有大夫对病人们做了分类管理。

    “大夫，快来救救我女儿！”

    苏婉倾循声望去，看见墙角下，一名夫人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抽搐起来。

    苏婉倾还没来得及过去查看情况，肩膀却忽地被人用力撞开。

    随即便看见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拎着医药箱，飞快地越过她，上前号起了女孩的脉，片刻后施以针灸。

    不久，那女孩儿总算情况稳定了下来。

    苏婉倾微微松了口气，不经意间觉得那名带着面罩的白衣男子，似乎有些熟悉。

    这时又有一名书生装扮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安置后搬来的东西后，才看向了楚玄墨等人。

    男子勉强扯了下嘴角，“钦差大人倒是叫小的们好等，只怕再晚个几天，便彻底不用来了！”

    欧阳旌一听这夹枪夹棒的话，便不满地上前，被楚玄墨伸手拦下——

    “不得无礼，亭长照料乡民多日，劳苦功高。”

    那男子见楚玄墨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称赞自己，面上有些下不去，语气也松软了几分，“小人不是什么亭长，小人只是镇上的主簿。”

    楚玄墨神色微讶，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便听到那主簿幽幽道——

    “亭长没死，只是知道这疫病厉害之处的第二天，便突犯昏厥之症，在家卧床休养了！”

    原来是长官临阵脱逃，尸位素餐，将所有事情都压在了这名主簿的身上，难怪他对朝廷官员这么大的怨气！

    楚玄墨微微咬牙，又松开，“现下最要紧的还是如何救治疫民，还请主簿大人将所知情况悉数告诉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