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帅觉得解气极了，他觉得自己搞卫生都比这个王阿姨在家给他受气的好。

    “妈妈，家里的卫生我自己收拾，平常就我一个人在家的话，我自己能搞定我自己。”卫帅高高兴兴的说。

    唐雪看着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儿子，想到自己有半个月都没见到他了，顿时心里生出来深深的愧疚：“等晚上回来了，咱俩一起收拾，你小时候就经常跟妈妈一起搞卫生的。”

    她说的小时候，是卫帅幼儿园时期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记得了。

    卫宁叫了一句“唐阿姨”，唐雪也冲她笑了笑：“都回来了，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我车刚开进地库，没信号了就自动挂断了。”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

    卫宁自然不会跟唐雪斤斤计较这些，大家感情一向都很好，并没有因为离婚受到影响。

    甚至在离婚以后，唐雪也没有跟卫然关系多恶劣，有时候碰到了，还能淡定的点点头，甚至比没离婚那会儿还要好些，唐雪觉得自己应该早跟卫然离婚的，他们都错把感激当成了感情。

    她感激卫然当年的收留，卫然也感激她在情况最差的时候的不离不弃。

    可只有感激，是维系不了一个家庭。

    这几年感情她也谈了几段，小鲜肉也尝过，老帅哥也处过，这辈子还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也不亏了。

    “要不是你们回来，我还不知道家里搞成这个鬼样子。”唐雪想想白天家里留着这么一个人，就感到后怕：“帅帅你也是，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不要跟人起这么强烈的冲突，万一人家气血上头，真要对你做什么怎么办？”

    看刚才王阿姨的眼神，几乎是要杀人。

    唐雪除了担心儿子，也有些欣慰儿子的观察力，他似乎是真的长大了。

    “按你的意思，以后咱们家里就不请保姆了？”

    “我觉得周末请个钟点工过来做半天，剩下的时间我自己能打理，我可以出去吃饭。”反正妈妈也不爱在家里吃饭：“其实很早前我就想说了，阿姨在家也没什么事，我们何必花钱请人住咱们家的大房子，我不是不能吃食堂，吃外卖也行。”

    唐雪当初请人照顾孩子，当时也是因为孩子太小了，她自己带着确实很累，小学的时候还需要阿姨辅导功课，那会儿阿姨还挺老实的，后来虽然家里不需要请保姆阿姨，还是没有辞退她。

    只是帅帅大了，家里的事情其实也不算那么多了，一年花这么多钱请个保姆，确实是没有必要的。

    你以为有钱人就不拿钱当回事吗，其实唐雪还挺节约的。

    像他们这种，从最底层做起，又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几个钱，谁能不当回事呢，趁着这次机会，让阿姨回去，也省了钱了，这样看来倒是好事。

    既然唐雪回来了，大家也回来了了，索性约在一起吃个饭。

    柳绵绵找了家老店，打电话先约好了位置，大家分头开车过去。

    不到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在店里聚齐了。

    “你这段时间忙的很，吃点好的补补。”柳绵绵点了个花胶汤：“美容养颜。”

    这几年唐雪忙了许多，也没什么时间保养，看上去比以前年纪还略微大一些，这也很正常，人不能什么都图，倒是柳绵绵把经纪公司的事情交到卫宁手上以后，空闲时间多了起来，这几年才算是真正得到了休息。

    但唐雪不一样，她要不自己带着企业往前跑，就总有人会拖着她往后退，今天这个阿姨就是这样。

    唐雪叹了口气：“我也想保养，想休息，但你也知道公司就跟一艘船一样，我要是一往后退，这个大船说不定就得沉，工厂里头几百号人吃饭，市场还有上百号人，这么多人的一个公司，我要是松下来了怎么办，来来来，碰一个。”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跟卫然离婚以后，跟卫家这帮人关系处的很差呢。

    其实吧，大家的关系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唐雪没有亲人，她成功以后倒是有人找上门来过，说的有理有据的，但唐雪从头到尾都没有认亲的心思，那些人就算是别有所图，也只能歇了歇了，能跟她谈得上“朋友”二字的人，都在今天这个饭桌上。

    “行，那就祝唐总公司蒸蒸日上。”柳绵绵笑。

    大家碰了一杯，很难得的和谐气氛。

    “对了，上市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三年的销售额达标，剩下的就是跟券商接触，很多琐碎的事情，我身边的助理都好久没回家了。”唐雪有些无奈的说：“幸好当年你让我把财务报表做的清晰点，在这方面省了不少事，给工人交的社保也有好几年了，虽然说投入进去的成本会高些，但真等到上市再做这些就来不及了。”

    她对柳绵绵满满都是感激，对卫家也满满都是感激。

    如果当初不跟卫然那么决绝的离婚，会熬成怨偶吗？

    食品厂的前身是月饼厂，那个时候厂里的账目是柳绵绵介绍了一个老会计做的，就算是过了十年审计来翻，都清晰明了，公司的流程也是从最开始就做好了，连专员都是专门搞这个的，他们公司在上市的过程中受到的阻碍比较小，也多亏了当初的布局。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步骤，就决定了是否能成功，当年怎么能看到这么远呢。

    唐雪笑道：“还是咱们这个大明星有眼光，最初的天使投资就是他给的，个人股份也是股东里面的第二名。”

    卫子源赶紧感谢她，这也算是互相成就。

    “我的股份里面，有十分之一都是卫宁的。”卫子源说：“我手上的钱也不知道怎么花，这些年都是她帮我去做投资，买房开店，卫宁才是最厉害的功臣。”

    卫宁谦虚了一下，要真能上市，在座的这些人可是有比拆迁更大的利益，大家更是要在这个时候团结起来。

    唐雪突然岔开话题：“当初卫然要给帅帅房子，我本来是不太想要的，结果后面听说卫霆出来了，我想卫然估计也是在防着卫霆，这房子都放在他手上，卫霆八成也是要哄他拿出来败光。”

    摇了摇头，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

    卫然拿卫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又心疼这个儿子，但也管不了他，每次卫霆都能想到办法骗走钱，希望这几套房子能在手里多捂上个几年，别那么快败光了。

    实在不行，放在帅帅手里的两套房，还可以给卫然养老。

    大家都没想到，唐雪竟然连这里都想到了，当初确实是卫然对不起她。

    时间过去太久了，恩恩怨怨谁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卫帅高中毕业的那年，刚好赶上了电商发展的那几年，唐雪安排他去食品厂实习，让他自己勤工俭学挣生活费

    因为卫霆造成的心理阴影，唐雪对儿子的教养非常的严格，从不溺爱帅帅，搞的帅帅有时候想要个什么，就得自己挣钱，或者自己存钱，等读到大学以后，唐雪才打算对他稍微放松一点。

    钱给的比一般的学生稍微多一点点，这还不是只给他自己花的。

    “都读到大学了，难免有交际，跟人出去吃饭或者出去玩，该花钱还是要花钱，我对你虽然有点严格，但也是想你好的，你可千万不要——”

    “不要像卫霆那样是吧。”帅帅毫不留情的截断了妈妈的话，拿他跟卫霆比，真的很看得起他了，卫霆那样的，在拆迁户里面也有一个算一个的败家。

    卫然刚拿到拆迁房的时候，卫霆就开始撺掇着卫然买房子，那个时候家里的房子能卖一万一平米，一套房差不多有百万的价值，卫霆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们混，给父亲灌输着“房地产泡沫”即将破灭的信息，刚开始卫然还不以为然，但耐不住卫霆花言巧语的持续轰炸。

    最后差点没拿住房子，在05年就险些把房子全都拿去卖了。

    最后卫然都把中介找上门来了，这事让卫良知道，叫了大哥大姐一起上门，堵住了卫然的家门口，愣是把卫然卫霆堵在了家里。

    卫良脾气火爆，差点没暴揍这个侄子，然后再去质问卫然干嘛卖房子。

    “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他以前想叫你把房子卖了给他买房，你忘记了？”卫良咄咄逼人：“那会儿给你卖了，还有今天的赔的这些个房子吗？”

    卫然被弟弟怼的老脸通红，连忙说自己不想卖。

    卫霆不乐意了：“三叔，你这人怎么管这么宽呢，我爸卖房子关你什么事，现在房子泡沫这么高了，迟早跌得渣都不剩，你看吧，这些房子就这么一回事，也就是一堆砖头，我看还是变现了好，今年一万卖掉，明年五千再买回来，他们就是看不得你发财啊爸爸。”

    其实说实话，卫然也很意动，毕竟这房子涨了这么多年了，现在都一万一平米了，新闻里头天天报道，大学生干一年都买不到一个厕所，国家迟早会调控房价，让房价跌下去。

    但卫然也拿不准，该不该赌这一把。

    其实就他自己而言，房子他是不想卖的，这个地段这么大的房子，一个月收租都有小两万，日子过得美滋滋，比很多企业高管还拿得多了，但卫霆说的话，也让他很动心，万一房子真跌了呢？

    卫然跟卫霆商量：“要不咱们先卖个一套？”

    这一次，是卫霆要钱买车。

    卫霆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在外头交际没个车也不方便，他看上了宝马X5，这会儿买个X5落地大概要一百五十万字，他爸爸手里的存款自然不够，还得卖房子来凑，他跟卫然说没车子他就没办法找老婆，毕竟他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手里没点硬资产是不行的。

    起初卫然也不心动，但耐不住卫霆软磨硬泡。

    一来二去，就磨软了卫然的耳朵根子，打起了卖套房子给儿子买车的心思。

    卫然这人呢，耳根子软眼皮子也浅，他也不想想，就卫霆这样的，给他买个车，他又想要更多，一年卖一套房花销，那也只够花七八年的，等七八年过后又能怎样呢？

    卫轩也说：“卖什么都不能卖房，现在也没到要卖房子的时候，卫霆是你儿子，卫帅卫甜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你为了给卫霆买车卖房，那就不是干正事，你自己看看整个麻村，有哪几户是卖了房子给儿子买车的，讲出去人家都要笑话你，还有你卫霆，没正事做，开什么车人家都会看轻你。”

    卫霆以前很怕大伯，现在却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不就是仗着比他多活了几十年，老东西！

    卫霆道：“大伯，你们的观点都落伍了，那房子涨涨涨，涨了多少年了，真以为一直都能涨下去啊，没有什么是能一直涨的，你看看隔壁日本，一跌起来亲妈都不认得，我认得几个朋友是搞股票的，人家跟我说搞股票同样赚钱，要带着我发财呢。”

    发财？

    谁发财都轮不到卫霆发财。

    其实他只要本分点，卫然给他筹划了这么多，怎么会少了他一口饭吃，而且日子肯定过得不会太差的，但卫霆这人就不是什么本分人，一直憋着一颗要发财的心呢。

    关键卫然还信他，一听到做股票就觉得高大上，眼睛都亮了：“真能发财？”

    卫良：“......”

    卫轩：“......”

    不是怕卫然穷了，以后带累他们两家，谁愿意管他们家这点破事。

    “老二。”卫轩一点都不客气，丝毫不顾卫然已经是孙子都很大的人了：“你信他能发财，全家谁都发财，都轮不到卫霆，他以前干出来的那些事你还不清楚吗？”

    也不管卫霆自尊心是不是受损，连卫良都帮着插嘴，掰着手指头给他二哥数数：“小卖部，干倒闭了，你那个餐馆到他手里以后生意都没好过，小学生都比他强，偏偏这种人还觉得自己失败是因为没本钱，卫霆你老子当年手里就几千块钱，站在工业区门口炒饭的时候你忘记了，他是这样辛苦才做起来的，你干不起来怪本钱不够，有没有想过就不是干事儿的材料，二哥你要真卖房子，以后死活我们都不管你了。”

    这话就很重了，不但骂了卫霆，也跟卫然说了这么绝情的话。

    卫霆一听脸都绿了，刚想发作，这个时候他儿子卫宇林回来了。

    卫宇林今年才读初中，已经是小大人一样了，他小时候是太爷爷带着的，很有主意，听说是他爹要卖房子，马上撅起个小嘴：“爷爷，全世界也就你信我爸爸。”

    卫霆：“......”臭小子我看你是不想混了吧。

    卫然一看是卫宇林，笑得连眼角的纹路都深了，露出很慈祥的样子：“大人在说话，你小孩子不要插嘴，进去做作业吧。”

    卫宇林跟这个爸爸没什么感情，甚至跟那个抛弃他跑掉的母亲也没什么感情，麻村拆迁的消息一放出去，他妈张彩铃就回来找他了，各种哄着他，卫宇林尚且都没搭理她，就更不可能搭理这个绑架自己坐牢的父亲。

    小脸一皱，就说：“爷爷，我听人说房子还没到头，现在经济形势好着呢，您着急卖房子干嘛，这房子存款利息也不如出租高，投股票您懂吗，这玩意儿可不是谁进去了都能发大财。”

    又跟他爸说：“一天到晚指望发财，我看买彩票适合你，一期买个一张，你要是能种特等奖，我就信你真有发财的命。”

    卫然很疼卫霆，但孙子也是他的命。

    现在有了卫宇林，卫霆好像也没那么香了。

    见儿子都拆他台，卫霆气得不轻，想要抓过来小崽子揍他一顿，偏生这个小崽子现在这个年纪，跟父亲一般高大了，油的跟个泥鳅一样，非但抓不到他，还让他频繁溜走，气得卫霆肝疼。

    “卫宇林，你给我过来。”

    “我才不听你的呢，你是咱们家的坏榜样。”卫宇林一点都不怕他。

    这孩子从小就老成懂事，他知道父亲坐过牢，影响到他这辈子都不能考公，以后他的路子就只有做生意，或者是去外面打工，爷爷手里的那些房子，是留给他自己的保障，以后说不定也是全家的保障，他爸居然想卖了房子买车，那是败家子才干的出来的行为。

    卫宇林往爷爷身后躲，一点都不怕父亲跟他继续杠：“没那个本事，就别吃那一碗饭，你赚不到钱就安生些，买了贵的车子你养的起吗，我同学说那个车子一年的保险费都要好几万，加油也很贵，一年要十万块钱养车，爷爷你可千万别听他的，不能给他买这么好的车。”

    卫然听到一辆车一年还要花十万去养，吓的捂住房产证。

    闹了一场，结果05年过后房子就暴涨，到07年均价几乎要翻倍，卫然他们家那个片区也被评为环境最好的几个片区之一，房价涨的比均价快多了，租金直接翻了倍，卫然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儿子实在是扶不起来，卫霆还是没打消让父亲卖房子供他的想法，只是现在房子涨了，他没什么立场继续缠着父亲。

    到08年金融危机，房子第一次开始下跌，卫霆又嘚瑟起来，还是打上卫然那几套房的主意。

    这次是卫然自己捂住了。

    滨海的房子还没到顶，他可舍不得卖呢，再说了现在一个月四万多的租金，足够他们一家人过很好的生活，卖了做什么，从05年开始，这些拆迁户们陆陆续续有人卖房子，有的是为了换老婆，有的是像卫霆那样为了买车，有的甚至染上了毒Y，大家拆迁后都住在一个小区，难免会聊起这些来。

    有些家庭本来好模好样的，因为拆迁造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有个丈夫找了个小三，又不想给妻子分财产，那个妻子在家洗澡时神秘的滑倒了，然后上呼吸机，然后取呼吸机，好一场大戏。

    ——就是武大姐之前劝过的那位。

    看多了这些，大家未免唏嘘，对卖房这件事就更慎重了。

    08年过后，09年房地产开始回暖，12年涨了一拨，15年又持续上涨，卫然手头上的房子，从最初估价一万，涨到了最高时均价十二万，足足翻了十二倍，而卫霆当时看中的车，因为这些年豪车价格一跌再跌，直接砍半了，直到这个时候卫然才感激身边有兄弟们，而他的孙子也大了，这些房子以后都留给孙子吧。

    他也来了，甚至卫霆都老了，再也折腾不动了。

    卫霆憋着这辈子的苦闷，看着自己身价过亿却不能花，在15年跟朋友一起喝多了酒，一脚滑倒在地上，脑溢血被送进了ICU，等醒过来的时候变成了个半身不遂的人。

    他瘫痪了几个月，反倒是让卫然过了几天好日子。

    好吧，总算不用折腾了，以后也不能出去喝酒，不能跟人吹牛，整天捧着个手机跟人在网上打嘴仗，瘫痪以后的卫霆也不能出远门，在家花钱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吃吃喝喝，还有护工的费用而已。

    某一天卫然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安生的那段时光，竟然是儿子瘫了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