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

    茶水咕咚咕咚响着，萧九透过氤氲的雾气看了看南屿，轻声道：“兄长可是有难言之隐？”

    是。

    南屿无声应下，然，既是难言之隐，又怎么能轻易宣之于口？

    萧九许久等不到回答，目光再次落在南屿脸上，又道：“不管兄长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都是家人，兄长若是不愿说，我便不再问了，只是爹娘心中也十分担心兄长，无论何事，兄长千万想着家中有人惦记。”

    南屿看着萧九，淡淡笑道：“好。”

    萧九回以一笑，她喝了茶便告辞下山回府去了，当天夜里，南屿再次梦见萧九。

    只是这一次，却是个小姑娘，就像是她当年刚要嫁给他的年纪一般，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

    小姑娘看着他，小脸微红，透着羞涩，“南屿哥哥，我会等着你的，你一定要来找我呀。”

    “你要去哪？”南屿心中一阵惶恐，紧紧盯着眼前的小姑娘，满心不舍。

    “我要走了，南屿哥哥以后不会再梦见我了。”小姑娘说着，面上也透出几分不舍，却还是十分坚定的说道：“今生无缘，来世再见，南屿哥哥，你千万别忘记来找我！”

    她的话音落下，身影也陡然消失不见，南屿只觉得心口疼痛难忍，似有什么被生生剜去了一般，也让他从梦中惊醒。

    南屿捂着胸口，半趴在床沿，浑身汗津津的，小姑娘不舍爱恋的目光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

    “小九儿……”他口中喃喃，却也彻底明白过来，他放不下的，一直都是梦中这个小姑娘，与他有肌肤之亲，夫妻之名，夫妻之实的小姑娘。

    他觉得难以面对萧九，不过是因为她和梦中的小姑娘生了一样的容颜，可南屿知道，她们是不一样的。

    现实中的萧九，没有那样不谙世事的清澈眼神，对他的容貌惊艳，却没爱恋，两者对比起来，大约就是霸王花与是茉莉花的区别吧。

    “今生无缘，来世再见。”南屿缓缓坐起身，望着某处暗自出神，心口空荡荡的，那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来世真能再见么？”

    近乎无声的呢喃，飘散在静谧的空气中。

    **

    萧九隔日便得了消息，知晓南屿回了肃国公府，心中莫名松了一口气。

    萧老太见她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本也没什么事，萧九摇了摇头，道：“阿奶，大房的人分家了。”

    “哦。”萧老太听到大房的事情，情绪也没什么波动，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大房要分家，二房三房却不愿意，萧孙氏也不愿意，后来差点动了刀子，萧孙氏怕了，这才同意将大房分出去，萧倩倩如今在码头支了个棚子卖茶水吃食，倒也饿不死。”

    萧倩倩能这么快的大彻大悟，萧九觉得和南宫雪脱不开干系，想想也算好事一件，她虽然对大房没好感，但也没有死仇，日后只要老死不相往来就好。

    萧老太听后，淡淡的叹了口气，道：“能想开也是好的，有手有脚的，哪里能饿死？就怕懒到了骨头里，便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花用的，你伯爷爷本就耳根子软，就是没娶到好媳妇，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

    萧孙氏是强硬了，可品行不够好，再强硬那就是祸家的根源了。

    “小九儿啊，你以后给阿晨说媳妇，可得好好看看啊，咱家本来也是小门小户，不说娶多么厉害的媳妇，只一点，心得正，不能坏了你阿爹阿爷的名声，否则阿奶日后可没脸去见你阿爷爹娘。”

    萧老太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一只脚都进了棺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去了，也不见得能熬到孙子娶媳妇的时候，有些话，可不就得提前说么。

    萧九听后，心底却是十分不舒服，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娇声道：“您说什么呢，我看人的眼光哪有您的好？日后阿晨娶媳妇，得您做主才是啊，我万一选个不好的，那不是害了阿晨么！”

    祖孙俩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没先提，萧老太也乐得装傻，笑呵呵道：“等阿晨要娶媳妇的时候，你也是快要当婆婆的人了，这看人的本事自然得学起来，阿奶老啦，看人的眼光肯定不如从前了。”

    萧九想，自己大约真的是个十分害怕生离死别的人，尤其是萧老太，她是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见到的人，可能是雏鸟情结，萧九总觉得老太太是对她最好的人，更是舍不得老太太。

    可她也明白，老太太年纪大了，在古代，六七十已经是高寿。

    “我这么笨，也不一定能有阿奶这样的本事。”萧九吸了吸鼻子，头倚在老太太肩上，充满依恋。

    萧老太微微叹气，“傻孩子……”

    萧九情绪不高，言熙回来时，便见她趴在塌上，手里摆弄着一串玛瑙珠子。

    “怎么了？”

    言熙刚洗漱过，身上还带着水汽，他坐到塌上，将人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唇。

    “没事，就是有些不得劲。”

    萧九蔫巴巴地，软绵绵的靠在言熙怀里，轻声道：“我就是钻了牛角尖而已。”

    萧九少有想不通的时候，言熙如今倒是了解她，若是钻了牛角尖，旁人说什么都不如她自己想通。

    “你若是忧思过虑，便是我的过错了。”言熙低头看她，轻声说道：“父亲母亲离世时，我也觉得天要塌了，可如今你看，我活的很好，应该就是父母心中想要的模样，虽然他们不曾看我长大，想必也会十分欣慰。”

    “我都知道，只是想起来难受而已。”

    萧九翻了个身，将脸埋到言熙胸前，闷声闷气说道：“可能从前对我好的人太少了。”

    所以，更舍不得。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萧九拍了拍言熙的胸口，道：“你抱我去睡觉。”

    言熙眉心微促，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

    “乖，好好睡一觉，别的多想了。”言熙搂着萧九睡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哄劝。

    萧九叹了口气，突然问道：“我是不是很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