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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春
第266章 二百六十六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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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被吕夫人驳了脸面,韦一诺拂袖而去。

    吕裕追上去将人送出门,一路赔礼道歉,这才将人给顺好了,只是对于娶吕婉之事,依旧不肯让步。

    让女儿嫁进韦家,吕裕本无异议,只是碍于母亲不好随意应承,便答应吕裕会郑重考虑。

    韦一诺隐隐透露,若娶吕婉,可许正妻之位,吕裕心头大动。

    将人送走后,他回到大厅,吕夫人没走,显然是在等他。

    他沉着脸责怪道:“最近你是怎么了?如何这般不识大体?差点将人给得罪。”

    吕夫人没应,盯着他反问道:“你答应了?”

    “还没。”吕裕坐下,抬手让她添茶。

    她没动,而是继续追问道:“你想答应,是不是?”

    吕裕没回答,自己动手添了盏茶。

    吕夫人已知他的意思,“我绝不会答应。”随即又抬出太夫人道:“母亲也不会答应的。”

    吕裕将茶碗砸到她脚边,冷冷瞪着她,“若非你无能,若非你那女儿不知好歹,如今又何必将婉儿嫁过去?”

    “这不关宋樆的事。”吕夫人醒悟道:“我如今才觉得母亲说得对,韦家这等人户,这般工于算计,咱们就不该跟他们扯上关系。”

    “你懂什么!”吕裕指着她道:“你以为咱们身上的绫罗绸缎,儿女们嘴里的山珍海味,这家里几十口人的开支用度,是仅凭我那些俸禄就能维持的?没有这些人给门道,辟财路,咱们这一家子,能住豪宅大屋,用宝马香车?更莫说官场上的人情打点,那是处处需要钱的地方,没有钱,这前程就是死的。”

    吕夫人道:“可父亲在世时,咱们一家子不也过得很好么?”

    “可父亲去了。”吕裕目光阴沉,“我也不是父亲,我没那个本事。”

    吕裕本无吕太爷之才能,他这个位置,还是吕太爷在世之时为其苦心谋得,而他的儿子比他还要不如,整日只知与他两个舅舅在外鬼混,自从科举改制之后,连个功名都没考上。

    他若不拼命挣些钱财,这吕家就要败落了。

    吕裕疲倦道:“这个家,不能只靠我撑着,总有人要付出。”

    吕夫人泣道:“可婉儿才十六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我又何尝舍得?”吕裕沉吟道:“韦三公子示意,若将婉儿嫁过去,便许正妻之位,这也算是他的诚意。”

    “正妻又如何?那样的地方,正妻不过就是个靶子,况且上头还有那样一个主母,她若嫁过去,只怕是比我还要遭罪。”

    “比你遭罪?你什么意思?”

    吕夫人垂泪不语。

    “怎么?嫁给我还委屈你了?”吕裕冷笑,“你若后悔,大可下堂求去,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吕夫人自知失言,拭泪道:“我并无此意。”

    吕裕冷哼,随后说道:“与韦家这门亲事,瞒不住母亲,你如今身为主母,得设法周全,便交由你去劝说。”

    “我……”

    “若此事再办不好,你便移居西厢,将北院让出来,我另聘主母。”

    另聘主母?什么意思?吕夫人心头骤然一凉,正要问个清楚,吕裕却已大步跨出门去。

    她呆坐半晌追出去,却得知吕裕已驱车出门。

    “老爷这是去哪儿?”她叫来老爷随侍询问。

    随侍支支吾吾说不清。

    见状她越发疑心其中有鬼,随后将吕裕的所有随从都一一叫来审问,终于有人漏了嘴。

    原来吕裕早在外头养了娘子,并且已生了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已有五岁,小的那个才刚满三个月。

    吕夫人顿觉天塌下来了。

    她将自己的房间砸了个稀碎,随后坐在满地狼藉中回首往事,可往事却像这地上碎片,再也拼凑不齐了。

    如吕裕所说,她后悔了。可后悔已无用,她已是吕裕手中的提线木偶,她的家人、儿女,甚至是自己,都被他捏在手中。

    她揪住胸口,只觉得喘不过气,至此才真正明白,何谓身不由己。

    吕婉得知母亲在房里大发脾气,赶忙来劝,吕夫人怔怔地看着她,随后抱住她放声大哭。

    “女儿,我对不起你!”

    这一声,也不知是对哪个女儿说的,又或是都有。

    只是,醒悟已迟,为时已晚。

    ——————巫大夫拒绝吃狗粮分界线————

    天凉生白雾,柿红凝莹霜。

    秋谢北风至,小炉又生香。

    有国子监几位刻师分担,兰刻版的雕刻进程快了许多。

    胥姜轻松不少,便有了闲情喂一喂肚儿里的馋虫。

    正逢秋蕈出野,卖菌子的夫妇丰收,给她送了不少过来,顺带附送些野果、山货。

    老母鸡炖杂菌,想想就流口水。

    夫妇二人叙话时得知胥姜定亲,隔日又送来两株棵结子的野山参,说是当作贺礼。

    胥姜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塞了一大包吃食当回礼,包袱里还装了些红钱,虽不多也算心意,毕竟这么大老远跑一趟。

    只是这野山参她不知如何侍弄,便将宋樆请了过来。

    刚种好,巫栀就到了,一见那两棵野山参就两眼放光。

    胥姜赶紧让茵茵给端去藏起来。

    三个女人凑一堆儿,加上茵茵这个小妮子,肆里顿时热闹起来。

    胥姜让梁墨看肆。然后几人在院里摆上两仪榻,支起炉子,煮上一锅野菌汤,再煨些栗子、山薯、山药子,就着一瓮胭脂酒,围坐迎冬。

    巫栀蹲在炉子前,听说了宋樆之事,抬头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你就是吕夫人的那个倒霉女儿?”

    宋樆惊讶地望着她。

    巫栀倒了倒手中烫手的山薯,说道:“我去吕家问诊,听说过你的事。”

    宋樆露出一丝苦笑。

    巫栀扒开山薯皮,见茵茵目不转睛地盯着,便顺手递给了她,然后对宋樆说道:“最近吕家不怎么太平。”

    宋樆淡淡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巫栀从炉子里拨出几颗板栗,“我以为你听了会痛快点。”

    宋樆摇了摇头,不痛快,也不难过。

    胥姜揭开锅盖,朝巫栀吹了一口仙气,催道:“哎哟,我的大神医,赶紧说来听听,别吊人胃口了。”

    巫栀被香气打头,吞了吞口水道:“那韦三讨不成小老婆,觉得丢了面子,便要吕家赔个小姐,吕裕答应了。”

    原来是因这事儿,胥姜眼珠子一撇,心道:那只大猫儿拿捏得还真准。

    宋樆问道:“吕夫人答应了?”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反正她也做不了主。”巫栀扔了一颗栗子在嘴里,囫囵道:“眼下是太夫人和逆子斗法,两边都将她拨弄着,比那风箱里头的耗子好不到哪儿去。”

    胥姜看了宋樆一眼,问道:“那你瞧着,这两头谁的胜算大?”

    “那还用说?这太夫人终归是年纪大了,又不管家,再强硬也拗不过真正的当家人。眼下正闹绝食,吕裕便让吕夫人跪求,太夫人绝食到何时,吕夫人便跪到何时。”

    “真绝食?”

    “绝食,不绝药,有我那神仙打老丸顶着,能撑个七八日。”

    她就说巫栀不会坐视不理,胥姜问:“那这是第几日了?”

    “三日了。”

    “吕夫人也跪了三日了?”

    巫栀点头。

    胥姜不禁唏嘘。

    宋樆则握着酒杯沉默不语。

    巫栀道:“不过我猜明日太夫人就会松口。”

    宋樆和胥姜皆好奇地看着她。

    胥姜问道:“为何?”

    巫栀道:“太夫人虽不喜吕夫人,却终归心软、心善,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她跪死。”

    那头,眼睁睁看着丈夫将自己最爱的小女儿卖了,还要帮忙劝说太夫人。这边,太夫人不好正面和儿子起冲突,定会将火发到自己身上。再加之身子还要受罪,吕夫人的日子必定万分难熬。

    胥姜窥了窥宋樆的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对巫栀道:“阿栀,你明日再去吕家,烦请给太夫人带个话。”

    “什么话?”

    “吕小姐嫁不了韦家。”

    闻言,巫栀和宋樆皆露惊异之色。

    巫栀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嫁不了?”

    这事不好瞒,且迟早也瞒不住,胥姜便先朝宋樆赔了一杯酒,道:“我说完,你可不许生气。”

    宋樆举杯同她碰了碰。

    于是胥姜便把楼云春与韦一诺的计划告知了二人,末了说道:“照月这么做,是为让你彻底摆脱吕夫人和吕家的纠缠,也是为遏止吕家做出更大逆不道之事,再因吕夫人而累及你。”

    胥姜叹道:“毕竟你们是血亲。”

    巫栀幽道:“可见这世上血亲不一定是至亲,而是冤债,只会给人带来甩不去的麻烦和痛苦。”

    胥姜与巫栀深有同感。

    胥姜对宋樆道:“我和照月瞒着你和竹春,是怕打草惊蛇,也是想让竹春早日看清自己的真心,惜取眼前之人,还望不要怪罪。”

    “你们这么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说起胡煦,宋樆脸上有了颜色,“况且,若不是你们,我和他也不会有今日。”

    “你不嫌我们多事就好。”胥姜松了口气,随后眨眼问道:“听说,竹春向你家提亲了?”

    宋樆点头,脸微微发红。

    胥姜忙给她和巫栀把酒满上,“哎哟,这可是喜事,来,咱们贺一贺。”

    三人喝了一回。

    胥姜对巫栀道:“此事你只告诉太夫人就好,别的无需多言,以免给你惹来麻烦。”

    巫栀托腮,哼道:“我才懒得管多余的闲事。”

    胥姜与巫栀瞧着她脸上糊的灰,不禁闷笑。

    巫栀拿袖子擦了擦,越擦越花。

    胥姜拿帕子沾水递给她,“医署那边可有准话了?”

    “没有。”巫栀抹干净脸,“还是一个字,拖。”

    如众人所料,巫栀要进医署并不容易。

    且不说女子身份,单论她初来乍到,一无家世,二无名声,医署也不好贸然将其取录为医官。

    后来,还是陈大夫给出了主意。

    让她先挂名千金堂,记为千金堂的弟子,待写上几十本脉案后,再投往医署,也就有一半胜算了。

    情势如此,巫栀也别无他法,只好顺意,投入了千金堂。

    巫栀自打入千金堂后,很受栽培,陈大夫对她那热切劲儿,甚至超过了牵机、附子,也不知是个什么计较。

    胥姜安慰道:“先沉住气好生磨练,等时机一到,定能一飞冲天。”

    巫栀扬眉,“等待时机,不如创造时机。”

    “那敢问巫神医,要如何创造时机?”

    “听闻下月医署要开义诊,我准备去会会。”

    “怎么会?”胥姜想了想,“难不成你也去旁边支个摊儿,和他们打擂台,看谁救治的病人多?”

    巫栀摇头,随即龇牙一笑,“不,我要去看病。”

    胥姜盯着她的脑门儿看了半晌,“是像有些毛病。”

    巫栀白她一眼,随后对宋樆道:“宋娘子,你经常入山寻兰,想必对京城四周的山都很熟悉,我想请你帮个忙。”

    宋樆与巫栀虽初次见面,却已觉亲切,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你尽管说。”

    “我要找一些药才,想请你带我入山。”

    “行,我本就经常进山,有你正好多个伴。”

    “多谢。”巫栀敬了她一杯酒。

    胥姜问道:“你为什么不让千金堂的弟子带你去,他们不是更熟悉?”

    巫栀竖起手指,嘘道:“可别让陈大夫知晓。”

    胥姜更奇了,“采药有什么不能说的?”

    巫栀一脸鬼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胥姜还要追问,忙打断道:“这汤还要多久才好?我肚子都饿了。”

    一旁的茵茵打了个嗝,顶着张黢黑的小嘴说道:“我也饿了。”

    巫栀朝她嘴上一抹,“我看你是馋了。”

    几人忍不住发笑。

    胥姜揭开盖子,盛了一勺来尝,醉道:“好鲜!”

    巫栀这是真看饿了,忙将碗伸了过去,“给我来点儿。”

    胥姜给每人都盛了一碗。

    茵茵也得了,正要喝,想起外头的梁墨,便端着出去了。

    等她回来,不仅碗干净了,脸也干净了,擦得白白嫩嫩。

    “这汤确实鲜。”巫栀摸了摸肚皮,觉得还欠几分,随后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

    “能不鲜么?”胥姜满足地眯起眼,“拿炖了一夜的鸡汤吊味儿,莫说是炖菌子,就是炖鞋底也鲜。”

    巫栀瞪眼,“你还让不让我喝了?”

    胥姜‘嘿嘿’一笑。

    宋樆拉她到身旁,支支吾吾地问做法。

    胥姜揶揄地看着她,晃着脑袋悠悠道:“这汤嘛,风参半罐,月撒少许,再入半两相思子,烧两把鸳鸯藤,熬个百年也就成了。”

    宋樆红着脸拍了她两下,拍得她哈哈大笑。

    巫栀端着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怒道:“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喝口汤!”

    随后又恨恨磨牙,“等熬个百把年,我就你这汤架在奈何桥上,专灌给那成双成对的,喝了……”

    胥姜嘴快截道:“喝了来世还成小鸳鸯。”

    巫栀两口将汤灌下肚,然后将碗一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

    胥姜抱着肚子,笑倒在榻上。

    厨房里,一只瓦灌咕嘟嘟冒着热气,那香飘散,勾来了天边一轮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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