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七八月份，王阿渝为刘彻遴选的众多家人子就云集到了永巷，根本没给新贵卫子夫留情面。

    这情景也像极了当年王阿渝自己从长陵邑进入永巷寻求太子刘启的青睐一样。

    王阿渝满心希望这一拨家人子里，能有为刘彻生出皇嗣的女子。

    然后就催促刘彻去选人。

    也像当年薄太后坐镇蓬莱河边的八角亭里一样，现在王阿渝也坐在了那里，看着那些二八年华来汉宫寻找梦想和富贵的年轻女子，络绎到自己一面前。

    秋阳正盛，满池跳跃着金色的阳光，明镜台在北岸也格外优美清晰。

    刘彻没有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姗姗来迟，也没表现出对众多佳人的漠不关心，他自己应该也着急了，对母亲的自作主张，准备把他的未央宫空置的大殿都填满，也没意见。

    “我没有孙子，我死都死不瞑目。”

    这是王阿渝近年来，经常拿出来威胁刘彻的话。

    就是嫌弃他在宫帷上不够努力。

    所以刘彻为了对得起老母亲，对这次遴选格外认真，一眼就看中了新近来自关中，祖籍属赵国的王姬。

    王姬属那种美艳绝伦的女子，让人过目难忘。

    别说刘彻仅看了她一眼就龙心大悦，就连王阿渝看到她，也不由自主把目光多停留在她身上。

    世间有一种美就像火焰，在黑暗中仅轻盈地跳跃，就能全部占据你的眼。

    曾经也有类似的美人征服过先帝，就是栗姬。

    王阿渝曾经用尽力气，压制过心中产生的妒忌之情：她竟轻而易举占据了先帝丰盈的少年时代，让他一生难以忘怀。

    自己作为后来者，虽最终赢得了他，却总觉得有遗憾，得到的不完整。

    不过，自己能全胜，全拜栗姬的坏脾气，苍天很有眼，给了你惊人的美貌，又让你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了最好的男子，却没有再给你一副好脾气，无法延续你泼天的运气。

    而绝美的人也似乎有资格拥有坏脾气。

    如果放在以前，王阿渝定会好好考察一下这王姬的人品，看她是否适合居住在未央宫。

    毕竟未央宫平静很久了，别因德行不好的人惹出事端。

    但现在，她在心中悄悄让了步，只要能为自己生出孙子，像栗姬一样，别说三个，哪怕一个，就是祸国，也先留着。

    就这么急切，有点急不择食的意味。

    因为民间已起流言：皇帝无子，是上天在惩罚和报应之类。

    别说刘彻受不了，自己听了都要气得吐血。

    自己的儿子是天命所归，绝不能受到一丝忤逆的挑战。

    王阿渝虽一直护犊子，但也不能堵天下之悠悠众口，只能逼迫刘彻，生不出孙子来，别再迈出未央宫半步！

    现在幸亏打了胜仗，刘彻也高兴，不让出宫就不出宫。

    那个秋天，卫子夫再次怀孕了。

    冬季，新选来的李姬也怀孕了。

    倒是让人寄予厚望的王姬没有动静，不过常听她最近陪伴在刘彻身侧。

    王阿渝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人老了，睡觉少，便经常早起，到东皇太一驾前虔诚地念叨，保佑自己能有个孙子。

    但这种平静的生活很快被阿娇打破，她突然哭哭啼啼跑到长信殿，向王阿渝哭诉刘彻出宫了，带着王姬去了长门宫。

    这本是告状，刘彻出了未央宫有违王阿渝的旨意，意思是您赶紧管管他。

    但王阿渝却听到刘彻是带着王姬出行，就不怎么在意。

    这让阿娇格外失望。

    王阿渝知道她难受，长门宫本是馆陶公主的私家园林，送给了刘彻，阿娇也当作自家的私苑，但现在刘彻却带着另一名女子去赏玩，有彻底把她遗忘之感。

    王阿渝也很头疼，刘彻确实把阿娇忘在脑后了，阿娇现在的错处就是长梦没醒，太在意。

    皇帝废你，不是心血来潮，说明他的感情已消耗尽，不会再轻易回头了，他忘记你，你也忘记他就好了——但作为女子，深爱过，付出过，那种最终没得到的不甘却让她格外介怀。

    “太后，我也要去长门宫，那是我母亲亲手造出的园林，我要去守着！”

    因为妒愤，就差说出下半句，“不准他和别人踏进我家的长门园，在里面寻欢作乐就是对我的羞辱！”

    王阿渝也很为难，现在长门宫已是比甘泉宫还受欢迎的长安城外的行宫，别说刘彻隔三岔五带着妃嫔和臣子去，自己没事时都愿意去转一转。

    现在你t也要去，你可是废后啊，按说都不能随意出太子宫。

    “我也在太子宫住腻了，我愿意从此迁往长门宫，不再回太子宫。”

    阿娇这样说，也有赌气的成分。

    “长门宫再好，毕竟是行宫。”

    王阿渝的意思：在太子宫住着，好歹还在汉宫里，平时大家即使不见面，也住在一起，你若到了长门宫，就离汉宫远了。

    “未央宫再好，也与我没关系了。太子宫里，属于我的，也只有那两棵花树了。这里的繁盛与热闹，我不是应该躲远一些更好么？”

    这话里有责怪：自己被辜负了。

    王阿渝心里有些不安，原本想着，在自己眼皮底下，即使没了皇后的光环，依然是富贵的阿娇，谁还能怎么着你？

    却不知你原来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只要你不后悔，我就如你所愿吧，否则憋在太子宫里，也会生出事端。

    于是刘彻回来定请时，王阿渝就明确说了，阿娇想去长门宫。

    刘彻一听就舍不得，阿娇去了长门宫，自己以后还能再去么？

    自己让她在太子宫随意待着，她都要让自己不痛快。

    馆陶公主与董偃那事，本是有违汉律是有私通之罪的，要不是长门宫这座园林是自己的心头爱，怎么可能顶着长安百姓的风言风语，特赦了馆陶公主的罪名？

    你这一住过去，不就又算把长门宫还回去了么。

    “她愿意去，让她去吧，毕竟是她娘家的东西。皇帝又何必因贪恋一座园林，与她置气？”

    接着说了句宽刘彻心的随意之语，“真喜欢，改天再建一座不就行了。”

    再建，刘彻也没想好在哪里建，好地方只剩下上林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