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我们坐那里好不好！”唐晏清兴奋地指着火锅店里人造景观旁边的一桌空位，那里可以比较近地看到水池里的观赏鱼。

    “好好好。”唐鸿文拿他没办法，被拖着走过去。

    就在几人快到景观前的时候，一个人刚好从背后走出来，和他们目光撞了个正着。

    除了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唐晏清，另外三人俱是停在了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鸿文，他熟络地和隋冉打了声招呼，“真巧，你也在这吃火锅啊？”

    余若兰十分怪异地盯着唐鸿文后脑勺看，他们已经见过面了？什么时候？为什么没告诉她？

    隋冉客套地上前和他搭话，“是啊，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们。”又弯腰捏了捏抓着唐鸿文手好奇打量他的唐晏清的小脸，夸奖道：“小伙子长得真帅！”

    唐晏清刚想说谢谢叔叔，却猝不及防地一把被余若兰抓到了身边，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头顶妈妈带着怒气的呵斥：“谁准你碰我儿子的？！”

    准备来接待的店员被这架势吓得不敢上前，在一旁不知所措，显然对于怎么应对这种场景没有经验，正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或是请更有资历的前辈来帮忙。

    隋冉心猛地一跳，僵硬地收回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拍了拍皱着眉头的唐鸿文的肩膀，示意他自己没事，又对余若兰说了句抱歉，才抬脚绕开。

    一边走一边攥紧了拳头，希望他们不要看见林婉和余澈，不然……

    隋冉刚走没几步，被吓到的唐晏清就赶忙挣开余若兰跑到了唐鸿文身边双手抱着他的小臂，心有余悸地回头偷看了怒气未消的余若兰一眼。

    仰着脑袋小声向唐鸿文打听，“爸爸，刚才那个叔叔是谁呀？为什么妈妈那么讨厌他？”

    唐鸿文只说了句“别问”就忙带着他去座位上，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不坐这里。”余若兰拧着眉冲两人说，只要想到一会儿隋冉可能还会回来，再路过这里就很心烦，她一点也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脸。

    他是忘记自己和她之间是有多大的仇恨了吗？还有脸亲近她儿子？

    唐鸿文只好牵着满脸不情愿又不敢说的唐晏清跟在她后面。

    “若兰，隋冉刚才只是和晏清亲近一下，又没有恶意，你何必让人家那么难堪呢？”

    余若兰瞄准了最角落里的隔间，一步不停地朝那走，闻言冷哼了一声，“唐鸿文，你就别在这事上当什么和事佬了，我这辈子都注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唐鸿文叹了口气，嘀咕道：“何必呢……”

    “还有你。”余若兰突然停下来，转身质问他：“你什么时候和隋冉见了面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他是不是向你打听余澈了？”

    隔帘的另一边，正给余澈夹肉的林婉手猛地一顿，险些让肉片滑下去。余澈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有些苍白，目光穿过帘底盯着三人没被挡住的腿下半部分。

    唐鸿文有意让这事翻篇，就糊弄了几句：“只是偶然碰见过一次，聊了几句，余澈是他儿子，他打听几句也正常，不是什么大事就没特意和你说了，反正那时候你不也在他们公司和他见过一面了吗？”

    除了次数，其他的倒也不假，只是过于轻描淡写了而已，余若兰也没多怀疑，就是心里不爽而已，她不希望自己家里任何一个人和隋冉有接触。

    “那个叔叔是哥哥的爸爸？”唐晏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十分兴奋，以至于忘记了他妈还正在气头上，一股脑向唐鸿文抛出了好多问题。

    “爸爸你不是说哥哥的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不能回来吗？”

    “他是回来找哥哥的吗？”

    “他会不会把哥哥带走啊？”

    “妈妈不是说哥哥的爸爸不要哥哥了吗？”

    他每问一个问题，隔帘后的两个人心就扯一下。林婉难过得拿不住筷子，干脆搁在桌上，两只手焦灼地握着，她知道造成如今这个局面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隋冉也有责任，但她听不得别人再谈起隋冉当年的所作所为，因为那像是在拷问他，指责他，她深知他这么多年来内心有多煎熬，他已经得到的惩罚了，她不忍心他再被这些声音伤害。

    她同时也担心对面的余澈听到这些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挑起隋冉埋在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父子关系又要疏远了吗？

    唐晏清的话触到了余若兰的痛处，让她大发雷霆，“别问了！他要是认他那个爸，就没我这个妈！也没你这个弟弟！”

    她凶狠的眼神和决绝的话语吓得唐晏清哇哇大哭起来，林婉心惊胆战地抬头看过去，余澈脸上已是煞白一片，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像是深秋无人角落里孤躺的枯叶，一碰即碎。

    到底为什么要让这个孩子承受这些？做决定的时候从没问过他的意愿，现在却让他来承受一切后果，她忽然觉得悲痛不已。

    余若兰的声音极大，折转回来的隋冉在远处便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眼里布着血丝，眼眶微微泛红，绷紧的肌肉昭告着他的愤怒，却又那么无能为力。

    他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和自己儿子来往了，他已经让余澈的家庭破裂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就在空气仿佛都能割裂人的气氛里，一个并不响亮也不急躁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在一瞬间将所有人的呼吸逼停了。

    “凭什么？”那个声音问。

    林婉呆滞地，眼睁睁地看着余澈站了起来，抬手挡开隔帘，冷峻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的谁。

    余若兰愣在原地好半天，显然她做梦也想不到余澈会在这里，就在她旁边的隔间里坐着，听了她刚才说的狠话。

    “我问你凭什么？”余澈俯视她表情僵硬的侧脸，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十足的不容忽视。

    这是余若兰平生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儿子产生了惧怕的情绪，但她是何等要强，她不允许自己在和任何一个人的对峙中占下风，儿子也不例外。

    “凭什么？”她对着他冷笑一声，“凭我养了你十八年。”

    “若兰……”唐鸿文有意劝说，却被对方怒气汹汹的一句“你闭嘴”给喝没了声。

    她看见了余澈身后紧张站起的林婉，心像被人戳了一个洞出来，疼得双耳嗡鸣。

    说什么和人有约，原来是和这两个人？

    什么时候这个凉薄的人也愿意给别人面子了？

    诚然自己待他不算好，但也绝没有虐待，竟然在他心里还比不上一个抛下他十多年不管不顾的狠心的父亲，宁肯和他吃饭也不愿意和他们一家人吃饭！

    “余澈，你可真干得出来！你爸买了一堆菜在家里，就想着你要考试了，给你做一顿好吃的，给你加油打气，你倒好！跑出来跟两个外人吃什么火锅，你还有良心吗？”

    “外人”两个字说得刺耳，林婉和唐鸿文跟着就要开口说什么，却让远处的隋冉抢了先。

    “若兰，你别怪小澈，是我开着车去学校把他截下来的。”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是个死皮赖脸的人，林婉觉得难以置信，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为什么作为一个父亲，连和自己儿子吃一顿饭都成了大错？为什么要一再迁就余若兰的霸道？她觉得这一切荒唐得可怕。

    她面带愠色走了出来，挡在余澈身前质问自己曾经的好友，向来温和的女人第一次学会了咄咄逼人：“若兰，你不能够逼迫余澈和谁在一起，不和谁在一起，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况且冉哥是小澈的亲生父亲，他和他爸爸亲近有什么错？当年事是我们的错，可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小澈不是个缺心眼的孩子，他知道他爸爸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和冉哥相处，他也是经历了漫长的思想斗争在愿意今天坐在这里和我们吃这一顿饭的，孩子已经渐渐放下不愉快的回忆了，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始终活在怨恨当中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走出来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自己家人身上，而是始终把当年的恩怨记在心头呢？”

    跟前的女人实在纤细的让人担心，余澈很难想象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要耗费她多少精力，可就是这么一个文弱的女人，却主动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撑腰，气势一点也不弱，反倒强大得让他如鲠在喉。

    余若兰此时的表情说不上是痛心疾首还是嘲笑，“林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天真，还是没有真正把隋冉这个伪君子给看明白。”

    “余若兰！够了！”这是余澈第一次见他爸发火，仿佛周身每一根汗毛都是竖起的毒刺，彷佛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撕碎，他明显看到他妈在吼声下颤了一下，脸表情也有些苍白不自然，她被吓到了，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能让她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