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冯蕊姑姑到来，面对赵崇光的问话，倒是直接承认了小忠子正是她亲生的孩子，也确认了他的生辰八字。

    赵崇光又问过冯蕊姑姑的意思，冯蕊姑姑自然把选择权交给了小忠子，如此一来，就能顺利进行换血手术了。

    元槐定了定神，道：“我们要做手术的话，需要几个熟练的帮手。太医署的太医可不就是现成的？只是我不知大家的医术背景，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向来习惯把丑话说到前头，或许世间的医者皆是如此，总是要先将最坏的情况提前告知，好让患者家属有个心理准备。

    解毒过程紧绷且漫长，又涉及到换血，极为劳心费神。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拿这件事做文章必定会对她不利。

    因此要提前把这个风险说出来，让太医署的人参与进来，才不会容易落人话柄。

    赵崇光眸色沉了沉，各种事情压在一起，他一时情急，居然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萧太后在后宫的势力庞大，基本上遍布她的眼线，当然摄政王也波及到很多人。那些太医的身家背景是否干净，他自己都没法儿把握。

    这本质上也反映了赵崇光目前的险境。

    看似光鲜、无拘无束，其实在这深宫里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他不敢放权的主要原因，还是担心放权后遭到意想不到的反噬。

    权力体制高度集中，一旦权力分散，就会导致局势的动荡不安，此一时彼一时，原本属于皇帝的权力自然是要放出去。

    特别是一旦到这种生死关头，萧太后根本都不用做什么，渗透进来的人就会想方设法找麻烦。

    就像元槐，明明只需要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王秉恩的性命流逝，本本分分不参与这些事，可她还是插手了。

    纵然顾虑众多，赵崇光此时也只能精神抖擞，任凭元槐指挥了。

    太医们见赵崇光一言不发，心中多少也有了点数。

    还是首席太医主动站了出来：“鼠疫发生的那会儿，臣等也曾目睹过元四娘子的诊疗过程，打下手不成问题。陛下若是不嫌弃，也请让下官们效犬马之劳。”

    “那就有劳各位了。”赵崇光微微颔首。

    这就是目前最好的局面了。

    元槐和郭环做好充分的前期工作，在太医署太医们的帮助下，当即就开始针对王秉恩进行换血处置。

    “只是一场小手术，陛下就不必观摩了，无论发生什么，请陛下都不要进来。”

    见赵崇光还站在原地，元槐抽出空来撵他走。

    郭环带来的无菌医疗设备，以及一次性无菌手术衣，给太医署的太医们带来一个大大的震撼。

    这些东西真的是如今世道能够拥有的吗？

    元槐长话短说，解释了这些医疗设备的用途，并亲自示范如何穿上手术衣，太医们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闭合。

    要不然人家能当上神医呢？那本《伤寒杂病手术学》的影响力，至今还是不可小觑的。

    赵崇光在房外静候佳音，听着房里元槐冷静的可怕，有条不紊地指挥太医们办事。

    灯光投射出来元槐的影子，显得异常高大。

    赵崇光半晌才惊觉，自个儿待的时间太长了，竟然看个影子看了这么久。

    对于身经百战的郭环来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手术，简直不在话下。

    和郭环相较而言，没有经历过大手术洗礼的元槐，在手术上的经验就少得可怜，只好抱着学习的态度，协助郭环做好管理工作。

    因此，准备手术的太医们都没想到，手术氛围非常和谐，偶尔还能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缓和一下紧张的心理压力。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打破了这愉快的氛围。

    元槐大声疾呼：“快！用干纱布压迫止血！”

    房里传出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

    紧接着就是郭环临危不惧：“都冷静！此现象并不一定意味着紧急事态。剩下的别愣着，快帮他用棉签沾消毒液擦除，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手术当中，医生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房门外，赵崇光连忙站了起来，刚要推门而入之际，站在他身侧的青夜赶紧拦住他。

    赵崇光捏了捏鼻梁，想起元槐适才说过的话，胸腔的那颗心跳得愈来愈快。

    喘息未定，元槐声音既然恢复了冷静：“做得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想，继续吧。”

    赵崇光这才身子一软，重新坐了回去。

    他从小到大，充满算计，父皇死得早，母后靠不住，被人挟持做这傀儡皇帝，身边可倾诉的人只有王秉恩。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别人对他示好不过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只有王秉恩是父皇留给他的亲信。

    那时候，王秉恩和他是一样的年纪，而今已经是而立之年了，两人走过的风霜雨雪，早已不是一两句能交代得清了的。

    如今来看，赵崇光有幸做皇帝，正是因为他父皇死得早，正是因为出于政治因素，一切都是巧合又不是巧合。

    他只盼望着王秉恩能活下来，那些年盘根错节的腥风血雨，说给子孙后代听的时候，足够有人帮他一起回忆。

    接下来，手术进行中的一幕幕，一众太医直呼大开眼界。

    一个时辰之后，房里才响起元槐疲惫的声音：“换血很成功，大家都辛苦了。”

    一众医者消毒清洁过后，这才请赵崇光进去探望。

    而郭环打了个哈欠，也道：“多谢诸位协助，我先去钓鱼了。”

    忙碌了这么久，还有精力钓鱼？不亏是神医啊！

    众人虽然不解，但保持尊重，目送着郭环拎起鱼竿往屋外走去，全然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

    王秉恩情况大好，因为手臂上的筋脉堵住及时，所以只需要换掉那部分的毒血，小忠子当即就被人灌了碗猪血汤。

    一番治疗下来，元槐只是身体略有一些疲惫感，而后又在王秉恩手臂上扎了金针。

    感受最为深刻的，莫过于王秉恩了。重新掌握身体控制权的感觉，对比之前的无力，简直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众太医对元槐只能说是更加佩服。

    面对众人的恭维声，元槐敷衍地嗯了几声，掐算着时辰到了，才将扎着的金针逐一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