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无名无分

    郭婕妤身后的宫女刚要开口，就被高嬷嬷瞪着眼睛吓了回去。

    一漫之所以敢公然出言讥讽，是因为看明白了皇后和高嬷嬷已经认出了自己。又顾及身份，不好与郭婕妤直接动怒。

    “你——反了——反了，来人将她给本宫打——”

    一漫静静地看着她吐出这句话，立刻对皇后正色道：“郭婕妤越俎代庖，竟敢在清宁宫发号施令，有觊觎中宫之心，请皇后娘娘先行治郭婕妤的罪行，过后我愿意领罪。”

    郭婕妤一下惊醒过来，惊恐的看了一漫一眼，立刻转身跪下，“娘娘恕罪，臣妾只是一时气急了，并无僭越之心啊，娘娘明鉴。”

    皇后早在与一漫对视的时候就因为血缘关系心中有所感应，跟高嬷嬷一样，想着等无人时再仔细问清楚。此刻慢慢回过神来，又见她对自己维护，心中不禁情感涌动。

    看着郭婕妤可怜流于表面，令人厌烦无奈，“罢了，你先下去吧，本宫这里还有事。”

    这就完了？

    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不能打杀，但是斥责罚俸禁足一类，打压惩戒，是可以的。怎可这般轻轻放过，时间一长，中宫威严何在？

    郭婕妤不愿走，因为她多年混迹宫中的灵敏嗅觉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心中想着总要知道这污蔑她的小贱人到底是什么人才行。跟皇后长得这么像，莫不是皇后娘家送进宫的人？

    “谢皇后娘娘，只是这药童对臣妾不敬，还没有惩处。臣妾求个恩典，让臣妾处置可好？”

    皇帝沉默凝重的看着下首跪着的一漫，赏了郭婕妤半个眼神，“你先出去。”

    皇后一惊，万万没想到一漫受了这么多的苦，眼睛湿润，怜爱的看着一漫。

    “是，但此宫女乃是七公主的近身宫女，其死与小的办差有关。小的心内惶恐，怕七公主怪罪，将小的送入掖庭。因皇后曾因皇长孙降世褒奖过小的，所以来求皇后娘娘庇护。”

    “皇上？”

    郭婕妤气急，正要发作，却被自己身后的女官拉住，回头一看，脸带喜色。

    “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了？”

    “以后你就待在皇后宫中吧。”

    皇帝想到宿卫来禀报的消息，眉头微皱，深深叹息一声。

    皇帝果然一切都查清楚了，只是压根就不是自己找到黄太医的。

    皇帝并未开口让一漫起身，郭婕妤像一只得胜的花孔雀一般从一漫身边走过。

    皇帝与皇后言行割裂，淡淡的俯视着一漫。

    闻言高嬷嬷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不过是个宫女溺亡罢了。每日宫中人口基本都有损耗，正常报给内廷就是了。

    皇后宫中有皇帝的眼线。一漫垂着眸子，“是，太医院旁边的池塘里淹死了个宫女，因靠近太医院，所以太医让小的来禀报一声。”

    “好孩子，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害怕。”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你是怎么找到黄太医的？”

    这么多年，终究是这个做父皇的亏欠她，她今日如此行事，仔细教养就是了。

    皇后闻言激动的点了点头，一漫却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皇后慈爱的看着一漫，双手覆盖在皇帝放在膝盖的手上，“皇上，你不觉得这孩子与臣妾年轻时一模一样吗？”

    一漫的话不光提醒皇帝是自己救了皇长孙，还表明是七公主逼迫欺压，又行事毒辣，自己完全是被逼无奈。既然皇帝能监视皇宫，相信他比自己更清楚七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一漫神色犹豫，“今日小的偶然在太医院外遇到七公主仪驾，七公主让小的去树上拿坠落的风筝，若是拿不下来，就要送小的去掖庭。小的实在是害怕，去找人帮忙，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看到嫣红姑娘失足淹死了。”

    “什么——”

    郭婕妤笑容一僵，不知自己何处做错了，只得变成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扯着笑容行了个礼，走了出去。

    皇帝恍若未闻，半合着眼皮，“哦？宫女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皇上——”

    “皇后的话，你没听清吗？还不退出清宁宫！”

    一漫抬眸看了皇帝一眼，知晓还不到自己起来的时候。

    “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你只管待在清宁宫就是，不会有人把你送到掖庭的。”

    皇后温和的看着一漫，“原来是这样，嬷嬷，去跟内廷说一声，快些走流程，不要让太医院的人为难。”

    皇后犹豫疑惑的问了一声，皇帝如同一尊会呼吸的雕塑一样，低沉的开口，“听说你来皇后宫中有事禀报？”

    一漫心中一紧，皇帝果然知道了自己动手，所以态度才这么奇怪。

    “回皇上，小的养父母为了给幼弟凑订亲银子，想把小的卖给乡下五十多岁的员外做小妾。小的不愿，就奔波千里逃出来了，因看过两本医书，就做了黄太医的药童。”

    “为何？”

    “此事似乎不必报给皇后。”

    一个小宫女的生死，皇帝是不会在乎的，之所以插手，必然是因为自己，所以他必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又因着自己动手的事情，心存芥蒂。哪家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儿杀了人，是阴险恶毒之辈，都会猜忌，更何况是皇家。

    说着，皇后眼带哀怨的引着皇帝往上首走，经过一漫时，神色留恋的多看了两眼，又看向皇帝。

    终于殿中只剩一家人了，皇后松了口气，眼中满是怜爱与心疼，“好孩子，快起来吧，快起来。”

    “不行。”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宫中素有七公主骄纵的传闻，皇后哪里不知道，见一漫身为嫡公主却还被七公主欺压，心中顿时对眼前的人愧疚更甚。

    皇后听出郭婕妤的试探，说完又哀伤的看着一漫，似有千言万语。

    皇帝突然来到皇后宫中，还不留情面的将郭婕妤赶走，必然有什么不知道的信息。难道院令去禀告皇帝了，还是说皇帝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动手弄死了嫣红，要来处置自己？

    等上首两人坐定，一漫才慢慢跪下行礼。

    一漫眼中如刀锋一般的寒芒闪过，直视着郭婕妤，从容不迫。只是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就给人一股难以呼吸的错觉，不敢直视。

    外头两侧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皇后也扶着从凤椅上起身，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走到了一漫身前。

    一漫余光看到有女官将高嬷嬷叫出去，不知说了什么。虽然高嬷嬷表情没有变化，一漫却敏锐的感觉到回来时的高嬷嬷周身带着怒气。

    “怎么，你不愿？”

    自然不愿，皇帝什么话都没说，连皇后想戳破这层窗户纸的话都打断了。自己若是就这么留在这里，到底是什么身份？若只是大家心里明白，明面上自己就如通过那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明明是正宫嫡公主，难不成要无名无分一辈子躲在清宁宫吗？

    一漫深深叩首，起身平静的看着表情各异的帝后，“小的本职在太医院，没有理由待在皇后娘娘宫中。”

    “若是朕命你留在清宁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