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高廷根家族族地。

    金属和脸亲密接触的沉闷声响传开，不远处的王国骑士们瞪大眼睛。

    “老唐”蹲在地上，满脸畅快的狞笑，一拳接一拳地砸在老族长脸上。

    老族长虽然被老唐打得有点蒙，但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依旧凭借着本能抬起双臂护在脸前，但却并没有什么用，老唐那裹着青铜手甲的拳头像是毒蛇一般灵巧，总能找到老族长的防御死角，继续砸在他脸上。

    “唐！你在做什么！”之前被一个眼神定在原地的黑甲女性变色大变，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们，“唐似乎是因为用了封神之路，精神失控了！”

    封神之路的存在，对于他们这些高廷根家族的守备力量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在刚刚压制女性龙类的战斗中，王国骑士们就已经使用了封神之路，否则也不可能压制一位尊贵的次代种。

    不远处的其他王国骑士们顿时反应过来，“老唐”应该是为了战胜来袭的龙类，多次使用了封神之路的技巧，虽然能够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但代价就是精神会更容易失控。

    但……一般使用封神之路失控的混血种，要么能勉强分辨自己人不去攻击，要么不分敌我连着自己人一起砍，一点都不带收力的，砍自己人跟砍敌人一样狠，没见过这种砍敌人的时候暴虐无比，打自己人好像还能控制力道似的。

    而且看他脸上那副畅快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啊。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故不故意的时候，虽然“老唐”打老族长时看起来没什么杀意，但堂堂高廷根家族的族长，被人按在地上跟砸核桃一样砸脸也不是个事儿啊。

    两个略强一些，勉强恢复了行动力的王国骑士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拼了命地抱住老唐。

    黑甲女性从后面搂住老唐的腰，想把他往后拽，代理团长瑞尔斯还有另一个骑士一起扳住老唐扬起的胳膊。

    三人本以为会受到巨大的阻力，甚至以老唐之前表现出的力量，他们都有可能直接被那股巨力抛飞出去，所以在抓住老唐时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颇有种兔子搏狮的意味。

    但出乎意料地是，随着他们发力，老唐身上反而没什么力道，简直像是一块轻盈的木头，而因为爆发了全力，老唐身后的三人顿时失衡，拉着他一起朝后倒下去。

    瑞尔斯和另一个骑士在侧面，而且只是抓住了老唐的胳膊，向后仰倒时出于本能的收力、调整平衡，在侧面打了个两个滚就稳稳地站了起来。

    但老唐背后那位穿着黑色甲胄的女人就那没么幸运了，她就在老唐背后，而且倒下时双臂紧扣着他的腰，根本来不及躲，这个人刚仰躺在地上，老唐就压在了她身上。

    虽然两个人都穿着甲胄，但这个动作还是有些尴尬。

    当然，相比于迭在一起的两个人，更尴尬的是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老族长。

    ……

    片刻后。

    老族长披上了一件新的外衣，遮住了战斗中损坏的衣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至少肿了两圈，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了，双眼还各有一个深深的黑眼圈，不断地抽着冷气。

    刚刚才“欺师灭祖”的老唐站在旁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呼吸幅度都不敢大一点，就差把“老实”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爽——太爽了，哈哈哈哈哈哈——”诺顿在老唐的脑子里畅快大笑。

    打个比方的话，老唐觉得现在的诺顿，就像是一个在动漫里看到了某个脑残角色后血压爆表的观众，穿越进去将该角色暴打了一顿，身心舒畅。

    问题是诺顿舒畅了，他就很难受了。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提前预判诺顿的行动，及时把他关回去。

    路明非教给他的操纵封印重新把诺顿关回去的方法很好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把诺顿关回去需要一个过程。

    在诺顿打老族长第一拳的时候，老唐就开始尝试把他关回去了，要命的这个过程大概需要一分钟左右，而就是在这一分钟里，诺顿起码照着老族长的脸来了五六十拳。

    当穿着黑甲的女人把老唐往后拉动的时候，正好是他把诺顿关回去，刚刚重新掌握身体的时候，否则也不至于被一下子就拉倒了。

    “唐……”老族长开口，似乎是因为面部受伤严重，说话都有些走音。

    “师父，您讲。”老唐两腿一软，差点跪下。

    “老夫并不是那种不听劝的老顽固，你要是对老夫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不用积压起来。”老族长眼神复杂地看着老唐。

    周围的王国骑士们也默默地把目光转向老唐。

    老唐：……

    要死要死要死！

    老唐心中警铃大作，眼神乱转，思考着解释的方法。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现，满脸沉痛地看向老族长：“老师，实不相瞒，我其实有病。”

    “啊？”老族长一愣。

    “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体内就有两个人格，”老唐拿出毕生演技，露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悲惨表情，“我应该跟您说过，我生活在美国布鲁克林区，混血种本来就不合群，我还是在美国学校里鄙视链底层的亚裔，所以在学校里一直被霸凌，连老师都会欺负我。”

    “久而久之，我就诞生了一个用来保护自己的人格，他出现之后，我的血统好像就初步觉醒了，只要切换到他的人格就能把那些校霸都打倒，”老唐道，“就是因为有这个人格在，其他的同学和老师才不敢欺负我，后来我高中辍学，当了猎人，他也能保护我在任务里不受伤。”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我切换到他的人格，血统就会突然变得特别活跃，但您也知道，他从那种环境下诞生，难免有些暴戾，而且仇视老师，”老唐一脸歉意加愧疚地看着老族长，“因为破坏欲望太强，我已经很久没有让他主导过身体了，所以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可能当时还不太清醒，把您误当成欺负我的老师了。”

    短短几句话，他几乎是把自己毕生的脑细胞和演技都用上了，才编造出这么一个谎话。

    而且这个谎几乎不可能被拆穿，因为他以前上学的时候确实经常被欺负，直到某一次被欺负狠了，他突然睁开了黄金瞳，把当初欺负自己的校霸们狠狠地揍了一顿——他当时应该只能算是最低阶的D级混血种，但哪怕是D级混血种，也足够碾压普通人了。

    甚至他高中辍学的直接原因就是打了自己学校的老师和校领导。

    这段经历里除了没有什么第二人格之外，没有丝毫弄虚作假。

    “人格分裂？”老族长愣了一下。

    他想起来，在刚刚的战斗中，老唐身上的气势突然发生变化，并且仰天狂笑的时候，确实说了一句“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这么看的话，那个时候老唐应该就是切换成了第二人格。

    对于老唐的说法，老族长并不怎么怀疑，点点头：“在血统方面，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据说混血种的精神状态跟血统的活跃程度是有很大关系的，也的确出现过一些双重人格的混血种，不同的人格血统活跃度不同的案例。”

    “当然，像你这样第二人格强大到能战胜两头次代种的，闻所未闻，”老族长开玩笑道，“如果不是学院那边曾经彻底清查过你的身份，老夫都要怀疑你是伪装成混血种的龙类了。”

    老唐挠着头，跟着老族长一起傻笑，一句话都不敢说。

    ……

半天后，高廷根家族族地。

    路明非和夏绿蒂一起从管家的车里走下来，穿过一片狼藉的草坪、喷泉和雕塑，走进正厅里。

    在确认了高廷根家族没事，袭击者全军覆没之后，路明非和夏绿蒂第一时间赶来。

    “爷爷！”夏绿蒂看着座位上脸依旧未能完全消肿的爷爷，眼眶顿时一红，扑到爷爷身前，“您没事吧？您的伤怎么样了，严重吗……”

    “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老族长笑呵呵道。

    “那些龙类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把您伤成这样！”夏绿蒂略带些婴儿肥的小脸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老唐站在不远处，深深地低着头，甚至有点想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塞到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蓦地，凭借着敏锐的精神感知，老唐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悄悄地抬起头，老唐的视线正好跟路明非对上。

    “解释解释吧。”路明非虚着眼看向老唐。

    夏绿蒂看不出老族长身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但路明非凭借镜瞳，扫一眼就能大概还原出老族长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一个在力量上完全凌驾于老族长的敌人，用近乎于羞辱的方式，给他来了一套组合拳。

    虽然他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但想来龙类总不可能闲着没事持续往老族长脸上招呼。

    而除了袭击的龙类之外，在场有能力做到这点的，应该只有老唐了。

    “呃……”老唐挠了挠头，朝路明非挤挤眼，“非哥，您应该知道，我有双重人格这件事吧？”

    路明非：？？？

    ……

    几分钟后。

    经过了一番详略得当的解释，路明非和夏绿蒂同时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夏绿蒂看向老唐，深深鞠躬，率先开口：“不管怎么说，唐师兄你救了爷爷和整个家族，我要代表高廷根家族谢谢你。”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做了秘党的一员该做的事情而已，真要谢也应该谢谢非哥，”老唐连连摆手，“要不是非哥，我根本没机会救老族长。”

    这是老唐发自内心的实话，如果不是路明非，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诺顿觉醒记忆后覆盖了，哪里有可能借用诺顿的力量？更何况没有路明非，他也不可能成为高廷根家族族长的学生。

    夏绿蒂转向路明非，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敢看他——她突然发现自己欠路明非的越来越多了。

    在长江底下，青铜与火之王的尼伯龙根里，路明非救过她。

    在爷爷因为研究青铜与火之王的技术而备受折磨时，也是路明非救了爷爷，虽然他要了一些报酬，但这点报酬明显比不上他对自己和家族的帮助。

    而现在，如果不是路明非的关系，把老唐引进了家族成为爷爷的学生，家族恐怕已经毁于一旦了，她刚刚恢复身体的爷爷恐怕也会……

    她要怎么才能回报路明非为她和家族做的事情呢？

    “夏绿蒂？夏绿蒂？”路明非在夏绿蒂面前挥手。

    “啊！”夏绿蒂惊醒。

    路明非有点不解:“你怎么了？叫伱好几声都没反应。”

    “是不是赶路太急，身体不舒服了？”路明非满脸关切道，“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

    他在关心我吗？夏绿蒂感觉自己心跳似乎悄然快了几分。

    “嗯……”微红着脸，夏绿蒂点点头。

    见夏绿蒂点头，路明非松了口气——很好，接下来他得找老唐了解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这个时候夏绿蒂在旁边可就太不方便了。

    ……

    老唐的房间里，老唐躺在床上，路明非伸手在他的头顶。

    在老唐的意识海深处，路明非、老唐和诺顿静静地悬浮着。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老唐哭丧着脸，“非哥我是真没想到诺顿会突然袭击老族长啊。”

    “毕竟是象征暴怒的君主，”路明非扯了扯嘴角，“反正没出人命，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

    “哼！就算被你这无耻的家伙用弟弟要挟，但我终究是最强的君主，你难道觉得我会像只狗一样对区区人类面言听计从么？”诺顿在网中冷笑。

    看了诺顿一眼，路明非也没有和对方斗嘴的想法。

    龙王都是极度高傲的，让诺顿在这里当老唐的尾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逼急了的话万一诺顿玉石俱焚就不好了。

    “算了，不说这个，”路明非看向诺顿，“我要怎么才能让参孙听我的话？”

    “你什么意思？”诺顿大怒，“你不仅封印了我弟弟，囚禁了我，现在还要奴役我的龙侍？！”

    “没，我看起来有这么邪恶么？”路明非摇头，“我只是有件事想让她帮忙，但她是你的龙侍，我用老唐的名义都使唤不动她。”

    之前被他俘虏进银槲之剑里进行逼供的次代种，说出了他和暗面君主们联络用的联络器的位置，有着复杂的防护，一般人就算知道位置也拿不到，甚至可能把自己搭进去，路明非自己去倒是可以，但他又不想自己去，以免被学院察觉出什么，所以需要一个帮他打工的人。

    参孙就是个不错的选择，青铜与火之王的龙侍，力量在公爵里也是佼佼者，如果能让她替自己跑腿，肯定没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刚刚跟诺顿说的——参孙不听他的话。

    甚至别说他了，连老唐的话，参孙都不怎么听，毕竟说到底老唐只是诺顿的人类面，而参孙效忠的是诺顿，所以她虽然对老唐有足够的尊重，却缺少服从，她跟在老唐身边，是在等真正的君主诺顿复苏。

    所以要让参孙乖乖听话，重点还是得落在诺顿身上。路明非盯着诺顿

    迎着路明非的视线，诺顿默默替自己的龙侍默哀祈祷，希望她不要被路明非坑得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