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高廷根家族族地。

    银光一闪而逝，女性龙类的手臂从身上分离，连带着老族长一起坠落在地面上。

    从手臂的断面处，龙血如雨幕般喷洒出来，虽然马上就在龙类强大的自愈能力下止血，但依旧有部分龙血落在了老族长身上，洒在身上的龙血倒是还好，以老族长的血统体表的龙血就算有毒性也影响不大，但却有少量龙血顺着他手臂上的伤口渗了进去。

    王国骑士团的代理团长瑞尔斯拄着宽重的骑士剑半跪在地上，扭头看看从不远处走来的老唐，又看看女性龙类那缺了一半的手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刚刚和其他王国骑士们一同超负荷爆发力量，让他的精神严重透支，在这种状态下，产生幻觉是正常情况。

    但不管他怎么揉眼睛，眼前的画面都没有变化。

    老唐还是扛着肩上的黑甲女人，提着长剑踱步而来，而女性龙类却仿佛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去看老唐。

    老族长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的言灵并不是因陀罗，而是因陀罗的下位言灵，只是在封神之路的状态下才短暂晋升，而凭借着火剑之路理解了七个源质的精神力量，他在释放因陀罗时硬生生地约束着言灵，把大部分电流都注入了龙类体内。

    持续半分钟的高强度言灵释放，通过封神之路而提升的体能也几乎被耗尽，他也无法再从血统中榨取力量，因为在出手的时候他就直接进入了二阶的封神之路，相当于二段暴血，如果再次精炼血统，他会先一步失控。

    但随着龙类的血液从伤口进入体内，老族长感觉自己干涸的身体仿佛又涌现出些许力量——而代价是他的血统因为变得更加不稳定。

    甚至来不及去看救了自己的老唐，老族长凭借着饮鸩止渴般恢复的体力，再次将金属的手掌骨骼刺向龙类小腹上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只要触碰到，他就能再释放一次因陀罗。

    无形的风在龙类身前凝聚成一柄透明的锤，砸在老族长的胸口，令其倒飞出去。

    一直僵在原地的龙类缓缓转头，看向老唐，一言不发，只有黄金瞳带着浓烈到像是要化作刀剑的杀意。

    “小心！罗纳德先生！”瑞尔斯朝着老唐喊道，“敌人很可能是次代种！”

    高亢的龙吟压过了瑞尔斯的声音，女性龙类仰天长啸，石头碎裂和布帛撕裂般的声音同时从她身上响起，原本和人类接近的体型飞速扩大，转眼之间就化作接近四米的庞大身躯，身上的龙类特征瞬间压倒了人类特征。

    如果是她之前看下去像是长着龙鳞和骨刺的人类，那么现在就是一条有点像人的龙，只是一只前臂仍旧缺了一半，暂时还没完全恢复。

    通常来说，人形的龙类如果要孕育巨大的身躯，往往需要充足的营养和一定的时间。但对于提前做了准备的高等龙类而言，虽然也无法立刻化作巨型的状态，但也可以把体型扩大数倍。

    她刚刚之所以僵立，就是在调整身体的状态，让自己扩张到目前的极限体型。

    虽然区区几米高的身体依旧无法和她鼎盛状态媲美，但也已经远强于人形的状态。

    扩大了几倍的黄金瞳盯着老唐，背后新生的膜翼微微一震，身体就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般掠了过去。

    老唐肩膀一抖，被他扛着的黑甲女性就像是一团稻草一样向空旷处飞了出去，落在地上一连打了十几个滚才卸掉力量。

    送走累赘的同时，老唐挥出长剑，银光如网，女性龙类撞上去的一瞬间，一个球形的领域展开，高速旋转的气流形成了球形的气界，带着威严的意志，要将领域内的一切都驱逐出去——言灵，无尘之地。

    银光和无尘之地触碰的一瞬间，无尘之地表面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但紧跟着银色的光辉就先一步破碎了，女性龙类的身躯撞向老唐。

    “叮——”

    清脆的声音从老唐身上响起，在女性龙类扑到他面前，一只锋利的龙爪几乎要撕开他胸膛的一瞬间，纤细的银色丝线在空中划过，女性龙类的另一只龙爪从肩膀断裂。

    老唐脚步一踏，向后跃出二十米，落在地上，女性龙类低头看着自己喷洒鲜血的肩膀，有些迷茫。

    无尘之地的防御……被打破了？

    老唐站在不远处，手中捏着一个光秃秃的剑柄。

    刚刚的一击虽然打破了无尘之地，但也直接耗尽了剑的生命，在挥剑的瞬间，剑身就化作金属粉末逸散在了空气中，如果那道破开了无尘之地的银丝完全爆发开，就是一场笼罩半径几十米的剑刃风暴。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半跪在地上的王国骑士们，被女性龙类击飞后趴在地上的老族长，还有刚刚被老唐扔出去的黑甲女性，呆呆地看着对峙的一人一龙。

    一瞬间的交锋后，老唐只是失去了武器，而龙类却失去了一条手臂，无比狼狈。

    一头次代种级别的龙类居然在跟混血种的正面交锋中处在了劣势？

    即便这头次代种没有孕育巨大化的身躯，刚刚还被因陀罗攻击了内脏，但能够将其压制，依旧证明那个叫罗纳德·唐的年轻人，至少有着S级的血统。

    直到老唐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举起手中的剑柄看了看，转头看向被自己扔出去的黑甲女人，抱怨道：“你这剑也不行啊，怎么这么脆？”

    因为在地上滚了十几圈而头发上沾满了草叶的黑甲女人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女性龙类看向老唐，声音嘶哑。

    “咳咳，这位大姐，”老唐把握着剑柄的手背在身后，“您看咱们这也算是不分胜负，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如咱打个商量，只要你现在立刻就走，我们绝对不拦着！”

    女性龙类深吸一口气。

    “您看，这个提议很有诚意了吧，毕竟是你们来入侵的……”老唐苦口婆心地劝说，背后的剑柄形态悄然变化，如同液体般流淌，凝固，变成了一把匕首。

    “奥德文，你就这么看着是吗？！”女性龙类高声怒骂。

    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从老唐的脚边，一道黑影破土而出，如钻一般的尾尖刺向老唐的胸口。

    老唐反手用匕首格住龙类的尾巴，相碰的一瞬间，冲击波从匕首与尾尖接触的地方扩散开，掀起了大片的草坪地皮，老唐打着滚飞出去。

    “啧！你非得把我暴露出来吗？”男性体型的龙类看了看自己留下一道深深刻痕的尾巴，不满地抱怨道。

    高等龙类一般是不屑于偷袭的，但对于他们这种注入了人类基因的特殊存在，做这种事毫无心理负担。

    老唐踉跄着稳住身体，半跪在地上，手掌的匕首破碎，整条手臂不住地颤抖，胸前一条狰狞的伤口从从肩膀划到腰侧。

    “废物！”诺顿在老唐脑子里怒骂。

    “不是……诺顿兄你这也怪我？明明就是你借给我的力量不够啊，”老唐感觉自己格外委屈，“伱说借给我力量，我也就是身体素质变强了一点，连控制金属和火焰都不会。”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只借给我了一点点力量？还是说你太弱了，就算借给我一大部分力量也打不赢？”老唐道。

    “我弱？！”诺顿在老唐的脑子里化作漫天惊雷，“除了我弟弟之外，哪个君主没有被我打过？整个龙族除了黑王和白王之外，有谁敢说比我强？！”

    “那你怎么连两条普通的龙都打不过？”老唐在心中问道。

    “不是我！是你！你这个愚蠢的人类面，你发挥不出我的力量，人类的心在限制你！是你在潜意识里否认和排斥我借给你的力量！废物！”诺顿怒吼。

    “有吗？我觉得我一点都不排斥啊。”老唐有些迷茫。

    “该死！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诺顿嘶吼。

    老唐有些犹豫。

    靠着路明非教给他的技巧，他的确可以把身体暂时交给诺顿控制，而且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把诺顿关回去，理论上不会有什么风险。

    但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体交给诺顿，老唐还是有些心底发虚。

    不过只是犹豫了一瞬间，老唐就一咬牙：“好！”

    随着作出决定，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深处。漆黑的意识海中，老唐悬浮在诺顿庞大的身躯前，和诺顿静静地对视。

    诺顿身上的光网渐渐暗淡下来，虽然依旧清晰地存在，却暂时不再明亮。

    他和诺顿的交流完全在脑子里，刚刚的诸多对话不过是几个念头的事，在外界看来，他只是被偷袭的龙类击飞，稳住了身体后马上就闭上了眼睛。

    “唐！”被老唐扔出去的黑甲女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女性龙类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高度超过两米月牙形白痕在空气中成型，如闸刀般碾过去。

    本能告诉她这种攻击已经来不及躲避了，她只能从喉咙里爆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剧烈的冲击波在她面前形成，朝着白痕炸了过去，虽然微微撼动了白痕，却无法将其摧毁甚至打偏。

    黑甲女人用最后的时间闭上眼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说什么人在死前会有走马灯或者觉得时间变慢了，都是谣言嘛……

    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她的意识也无比清晰。

    人死了还会有意识吗？

    她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道熟悉的背影。

    “罗纳德先生？”黑甲女人瞬间反应过来是老唐替自己挡下了刚刚的攻击，顿时一惊，“你没事吧？”

    她连忙跑到老唐身边，她本以为老唐在受伤的情况下赤手空拳自己挡下攻击，伤势应该会更加严重。

    但当她看到老唐的正面时，却没有看到任何伤势，只有衣服上有一道染血的破口——刚刚老唐身上的伤，仿佛在一瞬间就突然愈合了。

    “老唐”如同某种颈部生锈的机器人般，僵硬地转头，看向穿着黑甲的女人。

    对视的一瞬间，黑甲女人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太阳。

    她说不清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如果不是“老唐”主动移开目光，她都怀疑自己已经跪下了。

    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求生本能，她下意识地退开几步，远离老唐。

    不知不觉间，她和那些看向老唐的王国骑士们，眼中都蒙上了一层敬畏。

    如果说之前的老唐给人的感觉只是个“强大的混血种”，那么现在站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位矗立在白骨山峰上的暴君。

    “这是……封神之路？”趴在地上的老族长看着仿佛突然从猴子变成了终结者的老唐，有些疑惑。

    封神之路确实会让一个混血种发生明显的改变，但能改变到这种程度吗？

    “老唐”抬头看看天空，蹲下身子摸了摸草坪，抓起一把泥土在手中捻了捻，旋即深吸了一口气。

    “哈哈哈嘎嘎嘎嘎哈哈咯咯咯咯嘶嘶嘶桀桀……”

    不似人类的笑声从“老唐”那张扭曲得同样不像人类的脸上传出来，与其说是笑，更像是某种无意义的嘶吼。

    “老唐”笑得越来越夸张，几乎稳不住身体，破绽百出，但站在他面前两个龙类却丝毫没有攻击的意图，眼中只有凝重，惊疑甚至畏惧。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狂笑许久的老唐终于停下，呢喃着让人有些听不懂的词汇，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个龙类，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你们，很好。”

    不等当事人做出反应，“老唐”如同念诗般咏唱出几个抑扬顿挫的音节。

    一个伟大的领域围绕着他展开，明明是无声的过程，看到这一幕的人却感觉像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乐团在耳边演奏世上最激昂的乐曲。

    领域迅速扩大，领域中出现了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赤红的金属液滴凭空地悬浮出现，围绕着“老唐”旋转。

    那些光亮的液滴不断地碰撞燃烧，杂质化为灰烬坠落，又在落地前凭空消失，剩下的液滴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多，将老唐包裹在里面，瞬间冷凝、成型，化作一套青铜色的铠甲。

    几秒钟后，领域如同梦醒一样消失，除了“老唐”身上那套青铜铠甲，以及手掌握着的巨剑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趴在地上的老族长盯着身披重铠的老唐，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做梦。

    他认出了这个言灵，序列96号，天地为炉。

    “老唐”敲了敲手中的巨剑，把剑放到耳边听听余音，用这种即便在普通人铁匠里也算得上朴素的方式检测它的质量。

    啧，好像手生了啊。

    有些无奈地垂下巨剑，诺顿看向面前两头眼神仿佛是见了鬼的龙类。

    正好，杀两条龙，找找手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