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钺是个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的幽灵。

    只有房间里的软沙发，还有他们一起夹出来的玩偶能证明他存在过。

    日子渐久。

    父母总是反复跟她说——她只是得了病。“司钺”的消失是好事，说明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了。

    伊柠不听。

    她不再蜗居于家里，而是让父母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通过寻找那些曾经只和司钺一起看过的风景，来验证他存在的证据。

    时间一年年过去。

    到了十四岁，初三开学那年。

    父母开车送她去上学的路上随口提起小时候的事，说她刚上小学时曾哭着闹着要找幻想中的同伴，伊柠一愣，说：“是吗？”

    伊妈妈看着文静漂亮的女儿，笑着摸摸她的发顶，“你应该不记得了。”

    伊柠垂眸，纤长的睫毛轻颤了颤，没有说话。

    开学后过了半个多学期，有一天，好朋友米佳期拉住她的胳膊，兴冲冲地说：“走走走！去看看新来的转学生。”

    伊柠轻轻收回手臂，“转学生？”

    随着年纪增长，伊柠的皮肤愈发细嫩敏感。平时会尽量避免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米佳期当然知道她的小毛病，不过情绪激动下一时忘了，见状只好围着她团团转，一边着急一边碎碎叨叨地蛊惑她：

    “对啊！他好像是东北来的，那一身貂，简直了，又帅又贵气！而且他还是异色眼珠子，超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我们南方上学。”

    说话间两人从操场走向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一楼楼下到二楼的走廊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大家估计有一部分是来看帅哥，更多的则是凑个热闹、跟个风。

    二楼长廊上的人潮突然如流水般向两边散开。

    个子高挑的银眸少年走出教室，听老师说话时，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侧眸一瞥。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人海。

    伊柠站在楼下，他站在楼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

    ……

    上课铃迅疾打响，涌动的人头在短短片刻内消失得一干二净。

    伊柠回到班级听课读书，到了放学时间，米佳期又念叨起新买的偶像周边，非要分享给她看。

    米佳期家就在学校附近，家里专门给买的学区房。

    伊爸伊妈知道后也买了一套，就买在米佳期家对门。

    自从上了初三，伊柠便不再来回折腾着往家里跑，平时就住在学区房。

    深秋初冬的时节，天黑得早。

    伊柠和米佳期并肩走在路灯下，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彼时。

    司钺正迎来他上学后的第一个挑战——

    在这个21世纪刚出头的年代，花国大地还处于新旧兴替的转变中，科技日新月异的同时，社会上的一些问题，例如校园暴力等，还没得到充分的曝光和重视。

    各地中学都有些拉帮结派的势力，幼稚的少年人动不动就叫人打群架逞威风什么的，是常有的事。

    司钺上学的第一天，居然就轰动了全校。

    这么威风的事，着实让“老大”酸红了眼。

    他正巧站在巷子边，自然而然地，被一群蹲在那儿吞云吐雾的流氓学生给堵了。

    “大哥，听说他是东北的……”有小弟悄声提醒。

    自认学校老大的男生并不在乎，觉得他势单力薄，没什么好怕的。

    “东北的，刚来咱们这儿，道上的人他一个不认识。哪儿像咱们，到处都兄弟……”男生拽拽地学着电影里古惑仔的腔调，很横地来到司钺面前。

    校门口的商店里。

    米佳期被新上的一套套明星明信片迷红了眼，挑来挑去，等买下合心意的明信片后，校门口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伊柠她们并没有在意，买好东西后就往小区走去。

    树梢的落叶悠悠飘散。

    路过一条小巷子时，里面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有痛苦的惨嚎。

    伊柠下意识朝里瞥了一眼，对上夜色中的一双银眸。

    “伊柠！你快走！”

    十四岁的伊柠出落得标致好看，是大家默认的校花。“老大”自诩是校花的守护者，平时不敢骚扰她，也不允许别人骚扰她。

    眼下顶着被打成猪头的脸坐在地上的时候，乍一看见伊柠，义气上头，第一反应就是抱住司钺的大腿，让她不要管自己。

    伊柠看了眼喊她名字那人，很陌生，不认识。

    又看了眼静默望着她的银眸少年。

    “柠，柠柠……快走。”米佳期推了推她的胳膊肘，小声道。

    司钺一脚踢开猪头男，慢条斯理地迈出小巷。

    “你叫伊柠？”

    他在伊柠面前站定，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手帕，故作风雅地擦擦指节。丝毫没察觉到这个动作和一身桀骜的貂皮极度违和。

    “嗯。你叫什么？”伊柠看着他。

    少年似乎意外于她的镇定和大胆，眉梢微挑了挑，吐出两个字：

    “司钺。”

    伊柠心脏跳漏了一拍，鼻子陡然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