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教师的灵魂是水晶做的的，因为他们的灵魂纯洁无私。郑心对此是存有疑虑的，就拿高英杰来说，最起码他的灵魂就不像水晶那样纯洁。如果可以自由选择灵魂的质地，他一定希望他的灵魂是金子铸的，这样，他的灵魂卖起来会更有价值。

    教师的灵魂不一定是水晶做的，但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教师，他的身体就必须是铁打的，就算不是，也要拿铁打的标准时刻要求自己。看看可怜的郑心，这些天接二连三的受伤，昨天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今天就要硬撑着给学生上课了，连本班教师的团队会都得照开不误。他本来是想请假的，可领导一句话就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那你掏钱让别人替你上课开会吧！”这一句话正戳在他这个穷教师的软肋上，在怎么样他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南冬，你之前请假的时候也让你自己出钱找别的老师代课么？”郑心问。

    “是啊。陪护你的那几天，代课花的钱不比你医疗费少多少。”

    郑心有些感动：“你可真够朋友。”

    “钱这东西，可以再赚。但有些事该做就得马上做。我妈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话？”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真的问题。”

    郑心听了这话直翻白眼。如果他还是那个没从家里独立出来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可能会无比赞同这句话。可他现在的好多烦恼都是没有钱引起的，所以对待这句话就没有这么洒脱了。

    “好吧，真是财大气粗的人才敢说出来的话。”他说，“财大、气粗……嗯，我一直以为这是个并列短语，现在才明白二者之间是因果关系。没有财大，哪来的气粗呢？”

    南冬笑了笑：“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教语文的。‘贫贱不能移’的道理都不懂。有钱你是郑心，没钱你还是郑心。傻白甜、大少爷似的矫情、没头没脑地充英雄……哪个二货属性你改过来了？你要是真消停几天，把看病的钱省心买两斤五花肉，我们昨天还用得着靠油炸花生米打牙祭？”

    这话让郑心心里稍稍泛起了一丝愧疚。从上次住院以来，南冬知道他囊中羞涩，主动承包了所有的生活开支，他在金钱方面没少拖累南冬。还好现在他也有课时费了，多少也能减轻一下南冬的负担。

    “等发了课时费，我们去吃自助吧。去市里最贵的那一家。我请客。”

    “不去。”南冬很干脆地拒绝了，“自助这东西，吃少了赔本，吃撑了没品。太纠结。”

    郑心鄙夷地哼了一声：“还说我大少爷矫情，你看看你，整个风城也找不到吃个自助都觉得纠结的人啦！”

    南冬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问：“咱们班的团队会是在这个小会议室里开么？都到时间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来？”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前门“吱”的一声开了，班主任周佩奇老师推门走了进来。“我刚才处理一个学生，来晚了。”他乐呵地边走边说，“你们等半天了吧？”

    周佩奇是班主任，又比郑心年长许多，郑心从座位上站起来，让他坐在里面的座位上。

    “没有，我们也刚来不一会。其他的老师呢？”郑心问。

    “其他老师都请假不来了——他们都老胳膊老腿的，领导懒得管，也管不动。今天就咱们三个开会。你们两个是第一次开团队会吧？”

    郑心点头：“我是第一次。我带纸和笔来了，需要做记录么？”

    周佩奇摆摆手：“不用。哪有那么严肃啊。咱们就是唠唠嗑，说说学生，开完会把表一填，就完事儿了。”

    说着，周佩奇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吸起来：“郑老师，昨天学生打架你受累了。没啥问题吧？”

    “没事。我身体结实。对了，打架的那两个学生怎么样了？”

    “回家反省呗。都是反省三天。姜浩这小子，借了刘琪浩的光了。学校不能开除刘琪浩，他也跟着免处分了。不然，就他这种‘游击生’，学校肯定想找茬给开了。”

    郑心不解：“什么是‘游击生’？”

    周佩奇说：“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那种学生。姜浩这小子，换了四个高中了，咱们这是第五个。哪次都是在外边做坏事让警茶给抓住了，未成年，也没犯啥太严重的事儿，就是跟着一群混子起个哄，然后就给送回学校来了。学校给他开了，他再换个学校，接着读。就这么一直折腾。”

    “这样的孩子还读什么书？让他早点到社会上学一门手艺不好么？”

    “他奶奶不让。这孩子也可怜，打小父母就出车祸没了，就剩爷爷奶奶给他拉扯大。他奶奶还是聋哑人，靠给工厂编中国结供他上学。这小子也不争气，天天作妖。给他奶奶气住院好几次了。”

    郑心听到姜浩的不幸身世后，几乎马上原谅了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有些可怜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开始思考作为他的老师能为他做些什么。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积重难返的，但他想试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凭着自己的一腔热忱在别人的生命里留下些许痕迹。

    “你们选课代表了吗？”周佩奇问。

    “我要刘琪浩和姚宇梧。”南冬说。

    “真会选！”周佩奇忍不住赞叹说，“刘琪浩是班棍儿，你选他当课代表，课堂上就没有敢扎刺的。姚宇梧细心，干活利索，收发作业是好手。郑老师呢？”

    “我对学生还不是很熟呢。但让我选的话……”郑心低头想了片刻，开口道，“我想选姜浩。”

    南冬叹息一声，单手扶住前额，低头不说话。周佩奇老师更像是被烟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小郑老师啊。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我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看着家里困难的学生，还拿自己工资给他们买文具呢。但后来啊，我就看明白了，啥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有些学生已经定性了，改不过来了。你抬举这样的废人，还不如找个学习好的当课代表。也鼓励了好学生，自己也省心。”

    郑心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认定的事儿，不去试试是不会罢手的。他点头，笑着说：“周老师，你说得有道理。我再考虑考虑。”

    “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周佩奇笑呵呵地嘬了一口烟，“具体选谁，还得听你的。”

    三人又聊了些班级里的事情，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团队会结束后，南冬和郑心便下班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南冬问郑心：“你真打算让姜浩当课代表？”

    “对啊。”郑心说，“另一个课代表我也有数了。我想选金明辉。”

    “哈哈！”南冬听了直接笑了出来，“郑傻白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这次我可真是一点都猜不透了。”

    “我想把最不让人省心的学生带在身边，我想一点点教他们。”

    “呵，累死你都不多。”

    “我不怕累。”

    “这也不是累的事儿。”南冬说，“周佩奇有句话说得挺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些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你用他当课代表，把他们带在身边一点点教育，不成功倒也是没什么。可万一他们背地里拆你的台呢？你不是吃不着鱼还惹了一身腥？”

    “学生能拆什么台？”

    “就收发作业一个事儿，他们要是从中偷奸耍滑，你能怎么办？”

    “那我就教育他们，告诉他们什么是职责和责任。”

    “唉，好吧。”南冬抬头望天，“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只有祝你好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