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半部分的假设都没问题，我之前也是这么判断的。”南冬说，“可是你怎么会认为你学姐是回办公室了呢？这不合常理啊。”

    “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合理了？”

    “因为你前题就错了呀！你学姐把手机放在办公室的概率非常小。”

    南冬从备课本里拿出一张课表：“这是我复印的之前的旧课表。停电那天晚上，语文组集体晚课，也就是说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手机和钱包之类的东西都会随身带着吧？你学姐的性格似乎还挺敏感的，这种人不会把手机随便扔在办公室吧。”

    “你说的也有可能。”

    “不是可能。你学姐那人，我确定她从来不忘带手机。”

    “你难道选修过女性心理学？”郑心调侃说。

    南冬没理会郑心——无论是公式还是推理，他推导问题时总是很专注，他拿出一支笔，在课程表的背面画上教学楼一楼的平面草图。

    “那天你学姐上课的八班在走廊最东面，你们语文组办公室和厕所在走廊西面。李美宇最后两节晚课都是八班的，上完八班的晚课她就可以直接从中厅的连廊穿过去回寝室楼了，没必要绕远再回一趟办公室。而且，办公室离八班那么远，她为什么要摸黑回办公室呢？就算她神经再大条，也不会这么干呀！毕竟是个女的。”

    郑心觉得有些道理：“那她为什么不开照明呢？”

    “如果手机在身上，还不开照明，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傻，忘了；第二，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

    “有可能呀。有的人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九十，就觉得要没电了；有的人手机电量只有百分之五，还觉得能坚持一下。你学姐如果是后者，上晚课时忽然发现手机没电就太正常了。”

    郑心想起来了，有一次同门师兄弟们出去聚餐，李美宇学姐正坐公交车往酒店赶，正给郑心打电话确定位置呢，手机忽然就没电了，害得大家担心了好久……

    “如果是手机没电，学姐回办公室动机就不成立了。那天是整栋楼停电，她回办公室也充不了电啊。”

    “她是去了能充电的地方。你记得李香玉说过，她当时是拿了手包走的，手包里应该有电话和充电器。”

    “楼里全停电了，她能在哪里充电啊？”

    “你忘了？”南冬做出吃惊的表情，“某些人不是诈称连《说文》的部首都能背全么？”

    郑心急得有些脸红，他的确忘了。

    “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我提醒你一下：那天在监控室，张彪亲口说的，楼里有一条用电线路和别的不一样……”

    “一楼的电子显示屏！”

    是了！郑心记起来了，一楼的电子显示屏又大又贵，要是停电闪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当时张彪也说了，电子显示屏接的是备用线路，在停电的时候，也就是四楼的监控室电脑和电子显示屏有电了。

    “学姐就是去一楼中厅那里给手机充电了？”

    南冬点点头：“应该是。你学姐性子急，想赶快查答案，再加上突然停电，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电，只能趁着上课赶快给手机充电了。如果下课还不来电，一个老师蹲在电子屏前给手机充电会显得很怪吧？”

    郑心还是不明白：“可是，之后她为什么突然间一声不响地走了呢？是出什么事了么？”

    “说不好。”南冬皱眉说，“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还缺少佐证。线索还是太少。”

    南冬说完，又板起脸陷入沉默。郑心也找个座位坐下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时候南冬的思维和他已经不在一个维度了。

    过了五六分钟，南冬才抬起头，对郑心说：“我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咱们可能真碰上小说里面那种刺激的事情了。你继续观察语文组里那些人对你学姐的看法，但什么多余的有不能说了。”

    郑心心里“咯噔”一下，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南冬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郑心叹了口气，这些天来他已经在各种方面习惯了南冬的性格了，这种时候，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他不禁感慨，老天真是对南冬不薄，让他遇到自己这样随和的室友。

    “那我们现在就等等喽？”

    “等多无聊。”南冬单手支着下巴，恢复了平时那略带桀骜的狡黠神情，“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方向没搞清楚么？”

    郑心恍然大悟：“那封检举信！”

    说到这里，郑心连忙拿出手机，上面还保存着之前检举信的内容，郑心扫视了一遍把它递给南冬，“这信写得实在是没水平！就算是想要陷害人，也不罗列点靠谱的证据，没有一点针对性。就是可怜许校长了，肯定被这封信恶习得够呛。”

    “呵，没水平么？”南冬嘲笑地轻哼了一声，又把信的内容读了一遍：

    尊敬的各位教育局领导：

    我作为风城高中的一名教师，代表学校的同事向各位领导阐述我们工作上的困惑。

    我校校长许XX长期以来违背职业道德，利用职权压榨侮辱教师，为自己谋取非法利益，其行为如下。

    1.控制教师考试。已经通过笔试招聘的教师要在面试之前对许XX行贿，否则面试将不予录取；

    2.进行虚假宣传。为了取得优质生源和多招收自费生，对每年高考成绩进行虚假宣传，误导学生和家长；

    3.打压意见不同的同事。对许XX的做法有疑议的教师会被调离岗位；

    4.与女教师发生不正当关系。许XX借本月教师上编考试的机会，强迫在职女教师与其发生不正当关系，有的女教师为了通过上编考试，在已有配偶的情况下被迫多次与之发生不正当关系。

    许XX的行为已经严重违法违纪。希望局里领导能对其进行合理处分，还人民教师一个公道。

    检举人：周佩奇

    “从你的专业角度看，写得的确不怎么样。”南冬说，“虎头蛇尾，缺乏表现力。我确定这不是你学姐写的。不过，你说这信没有针对性，可有点看不起人了。”

    郑心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没发现这四条罪名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么？”

    “都是假的？”

    “亏你是语文老师！”南冬不屑地一瞥，“是详略问题！”

    南冬说得一点也不错。郑心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第四条的描述比前三条要详细很多。但他以为那是写作水平太差，或是写信人为了搏人眼球故意把不堪的事情写得详细，并没认为有什么大问题。

    “这里说‘本月教师上编考试’，‘在已有配偶的情况下’，‘女教师’……这封信要是针对许校长，还真是没有一点证据，但要是它原本就不是针对校长，而是针对这名‘女教师’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郑心眼睛一亮，他有些明白了。

    南冬点点头：“一封乱七八糟的信不可能让校长下台，要是真有这效果，张彪早就这么干了；但含糊的花边新闻让女的身败名裂是一定的。何况学校的圈子这么小，一般人都能轻易猜出来这说得是谁吧？查查吧，也许有意外收获呢。”

    “不用费那个劲儿了。”郑心把头向后一仰，苦笑着盯着天花板，“我知道这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