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南冬自信满满的表情，郑心都要鄙视一下自己的智商。同样是几句话聊下来，南冬像看透了剧本一样明白，而他依旧一头雾水。他知道南冬不是故弄玄虚，便问他：“你说她是有什么该说的没说明白？”

    “我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天，我恰巧有事情去你们L师大拜访红杨教授，你觉得我应该和她说点什么？”

    郑心十分无语：“这你可问住我了。我哪知道你一个学物理的能和我古文学导师聊什么？”

    “所以，你明白了吧？”

    郑心眼睛瞪得溜圆：“我明白什么了！”

    “我和红杨教授在学术上没有交集，没什么可聊的。那就聊聊我们都认识的人呗。”

    “你说，聊我？”

    “也不一定就是聊你，但很有可能。说到这儿了，你还没发现什么问题么？”

    郑心皱眉思索了片刻，猛地一击掌，恍然大悟：“你之前说我们办公室的芳芳姐没少帮过她，是吧？”

    “就是这个。姚宇梧她妈连和门卫那点破事都记个明白，你芳芳姐那么帮她，她知道你是语文组的老师，居然连提都没提。挺有意思。”

    南冬边说便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郑心有时真的很好奇他的下巴和指纹究竟会不会比一般的人光滑一些。

    “她可能知道李美宇是我学姐吧？我学姐和王芳芳关系不好。”

    “我介绍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你！”

    “也许是姚宇梧说的吧？她可能说过有一个叫郑心的是李美宇学姐的学弟。”

    “你觉得这种么想合理吗？”

    “有什么不合理？”

    “好，郑傻白甜，我今天和你掰扯掰扯。”

    南冬用近似“鲤鱼打挺”的动作从沙发上跳起来，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抄起一把塑料扇子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你说陈姨不想说王芳芳的原因是她觉得你和李美宇关系好，对吧？这里有两个前提：第一，她和王芳芳的关系不错，她是向着王芳芳的，不然她顾忌你干什么？第二，她虽然不认识你，但早就人说过，你和李美宇是学姐学弟的关系。

    从第一点看，她和王芳芳关系很好那是肯定的，甚至可以说她有些感激王芳芳。朋友的敌人自然也是自己的敌人。所以她和她女儿姚宇梧都讨厌你学姐，这也没错。但她是怎么知道你和李美宇的关系呢？

    最有可能是姚宇梧和她妈说的。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姚宇梧要和她妈说这件事呢？郑心，有一个人，咱们两个都膈应，看见他就吃不下饭——就比如说高英杰这家伙吧！你这些天和我提过这个人吗？”

    郑心没料到南冬那么讨厌那个家伙。他摇摇头，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讨厌他，但的确，没事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说他。”

    南冬得意地一挥扇子，扇子锋利的边缘贴着郑心的鼻尖“嗖”地一下带起一阵凉风。他继续说道：“那为什么姚宇梧会提起李美宇是你学姐呢？你学姐那人明明她们娘两都讨厌。”

    郑心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瞬间火冒三丈：“还不是你大肆宣传的！你不是和李香玉她们说过我和李美宇学姐是男女朋友吗？！”

    “我看不一定。”南冬继续挥着廉价的塑料扇子，扇子上面“风城男科给你幸福”的字样让人浮想联翩，“陈姨刚才不是问你有没有对象吗？如果姚宇梧把你和李美宇的事儿当八卦给说出去，她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得什么情商？”

    听完南冬的分析，郑心双手一摊，表示认输：“我是搞不懂了，那你说怎么回事？”

    “有很多种可能吧。但我觉得最可能的是两种情况。第一，姚宇梧不是因为八卦你和李美宇分手，才把你们的关系告诉她妈。那就更好玩了，她因为什么和她妈提起你和李美宇的事儿呢？这谁也说不好。第二种情况，就是出于某种原因，陈姨根本不想提起王芳芳。不一定和你有关，只是单纯不想提。”

    郑心琢磨了一下南冬的话，问：“你有没有问过姚宇梧对王芳芳的看法？嗯……我说的的最近一段时间，她们师生间有矛盾么？”

    “还说什么矛盾？”南冬差点乐出来，“你知道姚宇梧那孩子怎么说吗？‘王芳芳老师是我见过最好最温柔的老师，要不是还有爹妈，我为她死了都行！’”

    老师当成这样才是真的成功啊。郑心暗暗咋舌，看来陈姨不是因为和王芳芳闹矛盾才不想提起她了。

    “所以，我觉得，陈姨不想提起你们组的王芳芳，不是因为两人有什么矛盾，可能是为了保护王芳芳。她怕说多了漏了什么，给王芳芳惹麻烦。这王芳芳身上有事儿啊！唉，你们语文组可真邪乎！”

    提起语文组，郑心又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不禁也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是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想太多了，陈姨只是忘了提了。毕竟她一天天那么忙着赚钱养家。”

    南冬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郑心觉得他的笑容中有些轻蔑：“你不了解贫困线之下的老百姓吧？越是穷人，越是有种天生的灵巧。那不是修养，是一种谋生本能。能和别人亲近的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她以后可能用得上你，就会试着和你所聊聊，也高看你一眼。我不是说他们想迎合谁，他们就是太弱小了，总没有什么安全感。”

    南冬这话说得让郑心有些心疼。他对南冬的经历有过很多猜测，他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培养出南冬这种“奇葩”，每当他旁敲侧击地问起南冬父母工作的时候，他总是一句“给人打工的”就把他打发了。从今天他说的这番话看来，他一定对生活有很深的感触，搞不好比陈姨的生活情况还糟糕。以后和南冬谈类似话题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可千万不能哪句话说错伤害了人家……

    郑心想着想着，眼睛马上就要湿润了，南冬并没有发现郑心的脑子里又酝酿了什么奇怪的想法，继续说道：“王芳芳身上十有八九是有事儿的。这个咱们慢慢查。刚才的检举信你看了吧？写得挺奇怪。”

    “那检举信绝对是假的。”

    “我也这么想。”

    难得两个人意见一致，郑心连忙点头表示赞同：“写得太粗糙了，根本不是老师的水平！陈姨文化水平不高，不太懂。检举信哪有这么写的？就连教物理的都会不写得那么差！”

    “啊？哦。”南冬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也会被绕进去，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平静了。

    “你不认为物理老师在语言表达方面有些欠缺么？”郑心带着点坏笑故意调侃他，“我对这点可是深有体会啊。”

    “这和物理没关系，得分人吧。我大学时候做过校报主编，征文也拿过国家一等奖。”

    好一个强有力的回击啊！郑心身为语文教师的自尊心被击得粉碎。从打沙包到写征文，还有什么是这家伙不会的么？

    “信写得差是一方面。”南冬接着说，“这封信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写一封这么幼稚的信，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谁写的？又是为什么呢？”

    “我是不知道。这事儿校长是受害者，让他去查吧。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密切。”南冬把扇子高高抛起，耍篮球一样把扇子从手上翻了几个花，“你忘了陈姨说什么了？那几个没编制的老师可是写检举信的怀疑对象！”

    郑心恍然大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李美宇学姐才走的吧？”

    “没准儿啊。虽然正常人都知道这事儿不能是她干的，但听风就是雨的不正常人还挺多。”

    “我去！要是这样，学姐可太冤枉了！这可怎么办？”

    “明天你去找于主任道歉吧。”

    “道歉？我？为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和于主任打电话，她这么说过吧——‘惹出这么大事儿’。上课上半道就跑，你学姐师德太差！不过这不算大事。我觉得于主任那天发火，有可能冲着这件事来的。”

    “我懂了，你是让我假装替学姐和学校道歉，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事吧？”

    南冬的扇子在郑心的头上轻敲了一下：“孺子可教也。”

    郑心止不住地感慨：“南冬你是玩侦探游戏玩疯了。”

    “你这么说也对。我是挺享受的。你要是现在突然说不找学姐了，我还真有点没意思。”

    南冬都这么说了，郑心还能怎么办呢？况且这件事因他而起，他只能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好好，我明天也豁出这张老脸了。但你得先把手里的扇子给我扔了。”

    “扇子怎么又招你了？这是人家陈姨看咱们家里太闷热了，才给咱们留的。你让我扔哪儿去？”

    “你扔到个我看不着的地方吧。”

    “扔得越远越好。”郑心想。不然，南冬这一身篮球服包裹不住的匀称的肌肉块，再配上风城男科医院的扇子，总让他有一种进了牛郎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