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这话让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无意间打听到了什么大事。

    “陈姨，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能说清楚点么？”郑心问。

    “哟，你们说的不是这事儿啊？”陈姨有些不好意思，“那就不说了，反正你们听了也不好，都是些没影的事。”

    “您就说说吧。”

    “那你们可别说是我传的。其实说了也没事儿，挺多人都知道这事的。”

    “大上个月吧，咱们学校校长让人写信检举了。”

    “检举了？”

    “可不是嘛！直接写给教育局的，说得可难听了！说他不给老师上编制，收钱不办事，还和老师搞破鞋！”

    郑心惊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真的假的啊？”

    “绝对是假的。”南冬一边吹浮在水上的茶叶，一边嘲笑道，“在学校这个小圈子里，编制什么的根本不是校长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再说，校长这个职位不能发家，但也不至于缺钱吧，干嘛收了钱不办事？骗钱？不可能吧。至于和别的老师那个什么嘛……谁知道呢？但我要是校长，要出轨也不会找一个单位的吧？教师这个群体是很有理想主义的，理想主义者人最难缠，少招惹为妙。”

    陈姨也同意南冬的说法：“我是大老粗，不懂啥理想主义。但我觉着这事也是假的。校长家里有钱的很，4S店就开了两个！从老师身上能榨多少钱？”

    不过陈姨话锋一转：“可那搞破鞋的事儿啊，我觉得有点谱！”

    “这怎么说？”南冬饶有兴趣地问。

    “那检举信上就这事写得有鼻子有眼的！之前我们这些保洁员唠嗑时还猜呢，看谁和上面写得像。嗨！都是瞎琢磨，寻思来寻思去也没个什么结果。”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收获。郑心马上问：“陈姨，你看过检举信么？”

    “看过呀。这事当时闹得挺大，风城谁不知道啊。还有人给挂到网上了。后来还是学校请人帮忙给删的。”

    郑心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之前在网上什么也没找到！”

    陈姨笑了：“郑老师你可挺八卦的。之前我亲戚在微信群里发过一张图，问我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看还有没有。”

    陈姨的手机是很旧的型号，用了有些年头了，反应特别慢。用这样的手机找两个月前的消息实在是不容易。还好陈姨不太会用手机，不知道有定期清理缓存的功能，否则任凭南冬和郑心怎么折腾，这张截图也是找不到了。找到图片后，南冬先用手机给截图拍照，再和郑心坐下来看检举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尊敬的各位教育局领导：

    我作为风城高中的一名教师，代表学校的同事向各位领导阐述我们工作上的困惑。

    我校校长许XX长期以来违背职业道德，利用职权压榨侮辱教师，为自己谋取非法利益，其行为如下。

    1.控制教师考试。已经通过笔试招聘的教师要在面试之前对许XX行贿，否则面试将不予录取；

    2.进行虚假宣传。为了取得优质生源和多招收自费生，对每年高考成绩进行虚假宣传，误导学生和家长；

    3.打压意见不同的同事。对许XX的做法有疑议的教师会被调离岗位；

    4.与女教师发生不正当关系。许XX借本月教师上编考试的机会，强迫在职女教师与其发生不正当关系，有的女教师为了通过上编考试，在已有配偶的情况下被迫多次与之发生不正当关系。

    许XX的行为已经严重违法违纪。希望局里领导能对其进行合理处分，还人民教师一个公道。

    检举人：周佩奇

    这检举信的内容很吓人，但写得也够简略了。尤其是落款上的检举人周佩奇，郑心见过他一面，怎么也不觉得他是那种可以挑事儿的人。看来这检举信的确有很大问题，难怪这个事件很快地就被平息下去了。

    “太幼稚了，”南冬无聊地说，“写得太假。还不如小学生作文的水平。”

    郑心也点头：“没头没尾，表达这么混乱。写信的人智商情商都不咋地。谁能干出这事儿来？”

    “嗨！还能是谁？就是那几个没上上编的老师呗！”

    “再怎么说也是这个单位的老师，不至于这么干吧？”

    “要是都像郑老师你这么想不就都好了。这年头，人心不定怎么想呀。再说，哪几个没上上编的老师都年轻啊，年轻气盛，顾头不顾腚！”

    “我知道了，是我们物理组的那几个吧？”南冬故意问，“好像听人说过。”

    “不是不是。我听他们唠嗑的时候说过，好像不是教物理的。是啥来着……我也忘了。挺长时间的事儿啦。不说这个了。”

    南冬笑笑：“也是。这信查不出谁写的，大家都是瞎猜的。我看，写信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可能背地里得罪什么人了。”

    陈姨这种像小喇叭一样扩散消息的人，最怕自己的“新闻”受到质疑。她把茶杯“咣”地一声放在茶几上，认真地开始争辩起来。

    “肯定是咱们学校的老师干的！考编结果出来后，马上埋汰人的检举信马上就送到教育局了，还一直提编制的事儿。如果不是，怎么就这么巧呀？再说了，人家告完了还在一个地方待着呀？反正也没编，借机会溜呗！”

    “对对对，没准就是这么回事。还是陈姨分析的对。”

    得到南冬的认可，陈姨像是斗胜了的公鸡一样志得意满，泛黄的脸上似乎都冒出红光来。

    郑心看得出来，真正有所收获的是南冬。在这些同居一室的日子，他已经慢慢学会如何凭细节了解这朵心思难测的“奇葩”了。他看见南冬右手手指在膝盖上快速地跃动，好像在弹钢琴一般，这个动作这说明南冬此刻非常兴奋。但南冬微微眯起眼睛微笑听着陈姨的絮叨，说明他对陈姨现在说的话已经心不在焉了。

    好在晚课马上要结束了，陈姨收拾好废品准备去接姚宇梧回家了。她临走时为了这十几块钱的废品千恩万谢，弄得郑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姨，以后我们的废纸都给你留着。”

    “那可真是好，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郑心从窗口目送着陈阿姨费力地把一摞废品拖上三轮车，接着又骑车融入到了小区的夜色中。陈阿姨佝偻的身影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禁长叹一声，转身开始收拾桌子上的茶杯。

    “你又感慨什么呢？”南冬问。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刚来陈阿姨在时那副规矩的样子，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一只脚上还半趿着拖鞋，完全是懒散的无赖坐姿。

    为了拯救雪白的沙发坐垫，郑心飞快上前把拖鞋扯下来扔在地板上。“刚才陈阿姨说，姚宇梧一顿饭只吃五块钱的东西。”郑心微微皱起眉头，“正是成长期的孩子，五块钱能吃什么呢？”

    “你有什么办法么？”

    “咱们教工食堂不是有特价餐么？我想每个晚上晚上帮她买一份。她太可怜了。”

    “你可算了吧！”南冬大叫一声从沙发上坐起来，叉腰摆出一副教训的姿势，“郑老师，您老又大发善心要可怜谁？你觉得一顿饭只花五块钱很可怜是吧？那一顿饭花十五块钱的可怜么？也许一顿饭花十五块钱的那学生家里条件更差！他爸在工地上30块钱一袋扛沙子供他读书，结果他吃香的喝辣的。再说他爸，他爸在工地上扛沙子可怜吗？也许他爸宁可把一天在工地上挣的一半的钱都拿去晚上找小姐，也不想着给孩子攒学费呢！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你觉得可怜，他们自在着呢！你可怜这个可怜那个，结果就是自作多情！”

    “咱们说得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再说，按你这么说，世界上所有的穷人都是活该么？”

    “行了吧！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你就去帮她买饭吧。先说好哈，我可是不掺和。我没那个闲工夫，我还得帮你找师姐呢！”

    “呵呵，你对我师姐也太上心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急着找媳妇儿呢。快说说，你这大侦探又发现什么了？”

    “发现什么？”

    “别装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不了解你？你刚才那得瑟样儿！准是陈姨说了什么吧？”

    “有进步！终于能猜对一半了。”

    “一半？”

    “我的确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事。”

    “那我哪一半错了？”

    “你还真是榆木脑袋。”南冬面带同情地抚摸着郑心的头，像是在安抚小狗，“关键的问题，不是陈姨说了什么，而是她没说什么，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