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高中的总监控室位于高一教学楼的四楼东侧。房间大概有四十平见方，四周的墙上布满了显示器，每个显示器都播放着校园不同角落的动态。屋子里密密麻麻的，像是苍蝇的复眼，给人一种时刻被监视的感觉。

    总监控室由张彪管理，这里平时除了领导们检查少有人来。郑心和南冬一进门，张彪就显出很开心的样子。

    “你俩怎么来了呢？坐这儿吧，咱们唠十块钱儿的！”

    张彪像个好客的主人一样，给两人让出主监控的位置。郑心客气地说：“张老师，有件事要麻烦您。我东西落丢在走廊了，想查查监控，看是谁捡走了。”

    张彪大方的一指眼前的旁边的一个监控屏：“查吧。这就是你们高一楼的。”

    按照两人先前的约定，南冬负责查监控，郑心责陪张彪聊天，引开张彪的注意力。郑心这边开口还没说上两句，南冬那边就有情况了。

    “为什么没有五月二十号第三节晚课的监控？”南冬问，“整个儿高一楼的都没有。”

    郑心马上凑过去，发现并不是没有第三节晚课的监控，而是第三节晚课时监控中断了几分钟。

    “你不是找东西吗？查五月二十号的监控干什么？”张彪问。

    郑心和南冬光顾着查监控，忘了刚才的说辞。郑心灵机一动，脱口说道：“其实是李美宇学姐让我帮她查查的。她辞职那天晚上在走廊里走急了，好像丢了个戒指。”

    “原来是给小李找东西呀！早说呀。”这么不走心的撒谎张彪居然相信了，他仔细回忆着那天，突然恍然大悟般说道：“咳！别找了，那天不是停电了么？雷把屋顶上一根电线劈坏了，好几分钟才修上。整个高一楼的摄像头都断电了。”

    “为什么别的楼的监控就能查到？”南冬问，“这总监控室就在高一楼，要是断电，这些显示器和电脑也不能用吧？”

    “监视器和电脑有备用电源。”张彪表情夸张地说，“你知道这一屋子得多少钱呀！学校四分之一的家当都在这儿了，还有一楼走廊那个大显示屏，你知道多少钱吗？没有备用电源，突然停电烧坏了咋办？”

    郑心明白了，监视器和电脑有电，但摄像头没电了。所以监控视频中断了几分钟。赶巧儿的是李美宇学姐就是在停电的这几分钟跑掉的，这下追查起来可是太难了。

    正当郑心觉得此行一无所获的时候，张彪开口了：“你能联系上小李啊？她现在在哪儿呢？人好点没？没啥压力了吧？”

    张彪的“四连问”郑心一个都答不上来，但他却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学姐去私立学校了。”郑心字斟句酌，尽量把谎说得圆满些，“上次给她打电话，说起咱们学校的事，她就不怎么说话了。可能是咱们学校学生气着她了，她没缓过来呢。”

    “哪是学生气的呀。”张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就是之前教师转正闹的！上个月教育局说要转正一批不在编教师，好几个外聘教师没有转正，李美宇是研究生呀！也没给转，真TMD的瞎眼了！”

    “有转成的么？”郑心问。

    “有！你们语文组王芳芳和梁枚不就是上个月转正的？燕妮妮和白洋也没转成。”

    “为什么没转成呀？”

    “这个就不知道喽……”张彪把声音压低，挤眉弄眼说，“但我估计呀，是没给校长‘顶上。’”

    “顶上”在风城的方言里就是送礼的意思，郑心有些哭笑不得：这么个四线城市的郊区高中，人才留都留不住，还要送礼？！

    “你和南冬你俩也悬啊！”张彪看上去也替他俩发愁，“你们和教育局签了三方协议，但得在教育局网上公示半年才能转正。你俩看看能不能给校长‘顶上’吧。怎么也得十万块钱吧。”

    郑心想，自己就是把肉割下来卖也拿不出十万块了，索性一心一横，盼着这价往黑了涨。到时候逼急了哪个猴脾气的老师，把事儿往外一抖，这些领导就都消停了。

    张彪告诉完郑心，嘴上是痛快了，可毕竟他说了学校的坏话，心里有些嘀咕。他和郑心说：“小郑啊，这些话你和南冬心里清楚就行，别往外说。大哥我是看你们心实在才告诉你们，你们自己想招儿，别坑我啊。”

    郑心满心感激，连连点头：“张老师，我肯定不说，你对我好，我记着。”

    郑心走出监控室，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他对南冬说：“我现在真替学姐愁得慌！这老师让她当的，学生不喜欢，同事不和谐，学校还一直欺负。这一天天的，多心塞！”

    南冬在一旁不说话，郑心接着自言自语说：“真是职场险恶啊！我问身边的这些同事，都没人告诉我学校和教育局这么黑！张彪老师真是个实在人。咱们得想想怎么办呀……喂，你有没有听？”

    郑心用胳膊肘怼了下南冬的肚子，南冬捂着脸蹲下，肩膀后背颤个不停。要不是郑心十分确定自己没用什么力气，真以为南冬被自己碰伤了。

    “你没事吧？”郑心特别担心地问，他怀疑南冬是不是癫痫发作了。

    “郑心啊郑心。”过了一会儿，南冬终于站起来，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我差点笑死。你说得可真对，你真是傻白甜，一点也不了解什么是职场险恶呀。”

    郑心有些气闷：“有什么可笑的。你什么意思嘛？”

    “你这双大眼睛除了看书的时候都是瞎的吧？你跟我来。”

    南冬把郑心领到校门口的公告栏前，指着公告栏说：“自己看吧。”

    平时公告栏里贴的无非是一些“五讲四美”、“热爱校园”之类的文章，这东西无聊的郑心都不想看，何况是南冬了。郑心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终于有所发现。

    “《校领导班子换届公告》：

    为彻底落实校内民主，根据市教育局规定，将在全市各中小学开展领导班子换届选举。现将风城高中领导班子候选人公布如下……”

    郑心读着这些熟悉的名字，终于在一个名字上，他的目光停住了。

    “校长候选人2号，张彪？！”他吃惊地叫起来。

    “现在明白了吧？投票的时候，挤下校长，他这个政教大主任就是一把手了。”南冬看向郑心的眼神又是得意又是同情，“老实？热心肠？可怜的郑——傻白甜。你真是不明白什么是职场险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