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阶梯教室里，郑心和南冬坐在讲台上耐心地数糖果。两个大男人被花花绿绿的各种糖果包围了，李香玉同学一进门就看到这幅搞笑的画面。

    “南神，你们还有多少没数完？”她问。

    “都按份分好了，就差蛋白糖了。”南冬抻了个懒腰，“可恶的蛋糕店，蛋白糖非得成瓶卖！这东西特别容易受潮，拿出来就化了。”

    “那我就整瓶拿回去，让他们自己分吧。”

    “绝对不行。”郑心连忙说，“让他们自己分肯定要乱套。再被政教抓住减分就不好了。”

    郑心犯愁道：“要是有几十个小密封袋就好了。还能让学生像礼包一样拿着，那多开心。”

    “也是个办法。”

    南冬转过头对李香玉说：“你下午问问咱班同学，看谁家有用不着的小密封袋，拿过来一些。”

    “我寝室就有。”李香玉说，“我十分钟就能回寝室拿过来。”

    “咱班四十多号人呢，你那袋子够用么？”

    “应该够了，我都给你拿来哈！你给‘哼哼’发一条微信，说我在你这儿。不然寝室老师又要发飙了。”

    李香玉同学蹦蹦跳跳地走了，中午不用回寝室似乎让她很开心。郑心剥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这些糖真的有用么？”

    “如果没用就当弥补童年缺憾了。”南冬说，“你昨天吃了那么多，还没吃够？”

    “我小时候爹妈管得严，不让我吃零食。我姐骗我妈说，吃多巧克力对男生智力发育不好，过年的巧克力就都归她了。”

    南冬说：“我爸妈和你爸妈正好相反。我要是偷吃什么，他们就让我吃到吐。我那年偷了十块钱买巧克力，被我爹发现了。连着两天让我拿巧克力当饭吃，我现在看见巧克力就眼晕。”

    “我就不信看见巧克力还能眼晕。”郑心开玩笑拿起一把巧克力糖，在南冬头顶上摆了一圈，南冬一动不动，任他折腾。

    郑心问：“这么多巧克力，有没有坐过山车的感觉？”

    南冬很配合地闭上眼。

    “好晕好晕，简直要升天了！”

    两个人闹得前俯后仰，南冬不经意间推了郑心一把，他顺势滚到了糖堆里。

    “南冬，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像傻X？”郑心笑着问。

    “智障少年欢乐多嘛。”

    “我说真的。”郑心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虽然这两天咱们干的事挺无聊，但我从小到大都没感觉像现在这么有意思！”

    “那你可真是个没意思的人。”

    李香玉同学再次推门进来就看见两人躺在糖堆里。她问：“你们是要休息一下么？”

    “不需要。”郑心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快把糖都装起来吧。”

    郑心刚才一闹把分好的糖都弄乱了，只得重新分一遍。

    “你这袋子多少钱一个？”郑心边装边问，“我们把钱给你吧？”

    “你这就见外了。南神能为了我班学生买糖，我一个班长还拿不出几个袋子？”

    “那是你们周考考得好，南老师才奖励你们的。当老师的不能白要学生东西呀。”

    李香玉摇头：“真的没多少钱，我从淘宝上买的，五十个/十元还包邮。”

    南冬停下手：“只有五十个？能够用吗？”

    “能。我之前装瓜子仁用了两个，咱班一共才四十二人。”

    “还是数数吧，万一同学再拿去用两个呢？”郑心数起密封袋。

    “我买回来就放柜子里锁起来了，怕不够你就数数吧。”

    他很快数完了：“一共45个。”

    “李香玉同学，比你说的少了3个啊。”南冬藏在镜片后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那三个哪去了？”

    李香玉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可能是同学拿去用了。”

    “你不是一直锁着吗？”

    “哦，对了，那天我妈要装小菜，我拿回家了。”她尴尬地笑笑。

    “也许是吧。还有种可能……你上化学课用了吧？”

    李香玉的脸上写满了不安，她提高声音为自己壮胆：“你什么意思啊！”

    “你记性不太好，我替你回忆一下。”

    南冬盘腿坐在讲台上，双手合十，像是在打坐。

    “那天你给我的保温杯上有酸碱腐蚀的痕迹，我觉得你们李美宇老师肯是被人投毒过。郑心觉得是姚宇梧干的，当然，他可能也怀疑组里的老师，但我觉得都不像。

    首先排除的是老师。我之前和郑心说过，投毒人的目的不像是要人命，像是撒气报复。这种事成熟的人一般不干。在办公室，你看一个人不顺眼，有的是机会使绊子。投毒是最幼稚的。

    然后就是姚宇梧了。这孩子气急了也许有可能，不过她基本没有机会。她不是班干部也不是课代表，就是经常去找王芳芳老师，去办公室也太显眼了。趁着没人的时候去，也容易被监控查出来。所以，我觉得应该怀疑的是能随便进出办公室的学生。或是班干部，或是课代表。

    接下来的问题是，学生哪来的东西投毒。保洁阿姨经常用盐酸刷厕所，但她一般都上课时工作，你们不太可能有接触。去化学用品商店买吗？高中生不至于那么傻。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化学实验室了。

    上次分班是半个月以前，分班之后李老师才调任到你们这个年级组。你和她结梁子也就这段时间吧？我查了上个月的课表，你班上个月有一节实验课，是研究碱性物质的化学性质。你们化学老师告诉我，因为实验室装修，她在班级做的演示，提前一个星期就告诉你和化学课代表，上课前去实验室取器材。你大概是那是拿了一些氢氧化钠。

    “我昨天分别找了你和化学课代表，告诉你们我淘宝账号出了点问题，想用你们账号买些东西，你们很好心的给了我，说来惭愧呀，我是为了看你们的购物清单。你拿氢氧化钠或是别的强碱，都一定要密封保存，因为它们太容易受潮了。你需要一个容器。密封瓶太显眼，小药瓶根本不密封，最简单实用的就是密封袋了。

    你上个月的购物记录里有五十个密封袋，你为什么买这些？”

    南冬说完自己的推理，李香玉有些不服气：“我买密封袋是因为我妈每个星期都在家给我剥瓜子仁儿！我喜欢吃瓜子，我妈怕我嗑坏了门牙，总剥给我让我带到学校，所以我才买的！”

    李香玉回答得很大声，但郑心已经看出她的心虚了。

    “反正我们没证据，是吧？”

    李香玉站起来骂道：“你们两个有病！”

    她刚要走，南冬叫住她：“咱们师生关系不错，别因为这样坏了感情呀！”

    他接着说：“你知道每次上完实验课化学老师都会清点药品和器材吧？像强酸强碱一类的东西是精确到‘克’的。你不止一次给李老师投毒吧？氢氧化钠这东西，量少的话兑了水顶多是有点油辣味。如果不是你放了好几次，她根本注意不到。要不要我找化学老师查查记录，看你上次到底拿了多少？”

    李香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突然捂脸哭了起来：“老师，你们别告诉家长和学校，我会被开除的。”

    虽然南冬在这之前已经和郑心透了底，他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你真这么干了？”

    李香玉哭得更厉害了：“我错了，求你们别告诉学校。”

    “别说学校了，就是你们同学知道了你还怎么在这混呀？这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孩子，刚长大点儿就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出了事就蒙了。”

    “南神！你看在我真心崇拜你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会和语文老师道歉的。”

    南冬就算是再不近人情，也看不得女生哭成这样子。加上郑心在一旁一直说“差不多得了”，他松了口：“我可以不说，但你一定要记得做坏事被拆穿的恐惧感。这样吧，你回答我四个问题，我满意了，这事就算了。”

    李香玉抽泣着：“我一定说实话。”

    “第一个问题，老师推理的样子帅吗？”

    李香玉的哭声噎住了，郑心向他丢了一块巧克力：“你可以要点脸吗？”

    “我这不是想哄她高兴吗。”南冬把巧克力送给李香玉，“乖孩子，别哭啦。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我男朋友。”

    这算什么理由？难道这个男生喜欢李美宇学姐？！

    “刘琪浩吧？”

    李香玉很惊讶：“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你们上课眉来眼去的，给你们上课的老师都起过鸡皮疙瘩。”

    既然南冬已经知道了，李香玉也痛快地说了：“刘琪浩脾气怪，语文老师总是整他，有一次还说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开除他。刘琪浩的爷爷是风城市的老□□，他对别人可能也不服不忿的，天天和语文老师对着干。我告诉过语文老师，刘琪浩爷爷是干部，让她别总整他，她一点儿也不听。刘琪浩根本没什么大错，语文老师太过分了。”

    郑心大概知道学姐为什么这样。学姐是孤儿，自幼尝遍了人情冷暖、酸甜苦辣，她最讨厌的大概就是纨绔子弟了。

    “第三个问题，我以前问你：你们语文老师有没有摊上大事？你回答说不知道。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李香玉想了片刻，慎重地回答：“我不敢肯定，只是猜的。我听同学们说，学校领导要收拾她，我以为她整刘琪浩整得太狠了，所以……”

    “没事，小女生的私心嘛！都可以理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你为什么要把保温杯还给我们呢？”

    这的确很奇怪。按照常理投毒人应该销毁杯子，不应该主动把杯子交出去，可李香玉却把杯子还回来。

    “一开始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吓吓老师。杯子也就那么放着。后来南冬老师您来我班打听语文老师的事，我心里有点犯嘀咕，但你又说语文老师和市高老师谈恋爱把郑老师甩了，我也没当回事。所以杯子一直留着。”

    “你请我吃东西那天下午，我和姚宇梧说起这件事，她说她担心语文老师，别出什么事。姚宇梧直觉一直挺准，她说学校今天可能查宿舍，十有八九就能来查。我一害怕，就想把杯子扔了，后来一想，送给郑老师做个纪念吧，他那么可怜。”

    郑心听了心里发笑。什么直觉准，姚宇梧她妈就说后勤保洁啊，当然会和女儿说什么时候注意了。只不过姚宇梧性格仔细，怕室友嘴碎，到处嚷嚷她妈对学生泄露工作机密，才不好直说。眼前这个孩子能狠心下毒，思想却很单纯，让郑心不禁感慨人性复杂。

    “四个问题答得不错，我很满意，你回去吧。哦，别忘了带上糖，下午就给咱班学生分了吧。”

    李香玉深深地鞠了一躬，满眼含泪地走了出去。她临走时看南冬的眼神既感激又敬畏，想必从此以后对南冬更加崇拜了。

    “啊！说这么多话累死我了。郑心，你嗓子被糖糊住了吗？都不替我说句话。”

    郑心看南冬“大”字躺在地上，一把拽他起来：“别喊累了，下午工会开会还要用这里。快收拾一下吧。”

    南冬看见满地剩下的糖果，说道：“还好你学姐水平有限，学校只让她教一个班。不然糖都要买双份。”

    “知足吧。几包糖就让你过足侦探隐，玩密室逃脱都比这贵。”

    南冬打了个哈欠：“玩儿是玩儿了，就是不过瘾。”

    “那你有时间再给我讲一章《广义相对论》吧。”郑心说完，又叹了口气，“可惜学姐这事只能到此为止，没什么结果了。”

    “谁说的？”

    “难道不是吗？学姐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学生，学校要处理她。本来她就够点背了，那天晚上又和学生吵架，她一来气就走了。所以办公室老师才不说，因为这事根本就是学校欺负人啊！”

    “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但我现在又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啊，好奇宝宝？”

    “就是那个第六感很准的姚宇梧啊。”南冬看着郑心眼神一亮，“她怎么知道你学姐可能出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