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成为另一个人的逆鳞，大抵是有烙印在生命里深刻的往事，那是不会被时间所磨灭的，如果被时间磨灭了，便不够浓烈。

    九点四十左右，周秉文来了，三男两女站在律所行政前台等候时，一整排西装革履仪态端方气势不凡。

    姜炎看到他们第一眼，想到的是古早港片里黑社会出来打架，穿得笔直板正满身枪械还拎着斧头，全都一副清心寡欲的表情，大有和尚脱下袈裟穿上军装入世又厌世的感觉，姜炎莫名看得有点好笑。

    “各位好，会议室在这边，大家先进来休息，已经备好了茶点和咖啡，赵律师五分钟后带团队过来。”姜炎礼貌地伸出右手，指了指右边的会议室。

    行政前台看着眼前这架势，直接奔到八卦一线，两个人跑出前台站在姜炎身旁一起把周律师一行人迎进会议室。

    敏敏在里面已经把“热烈欢迎”四个字给投在了led大屏上。

    今天来的人，周秉文已经在私底下约过饭局向姜炎介绍过了，胖胖的王子轩律师早就打过交道，长得虽普通但眉眼如鹰的男律师就是周秉文手下最重要的授薪律师易恒，他纯粹是不爱说话所以显得有些凶，还算是挺好打交道的，剩下两个实习律师是女孩子，站在左边的叫丁柔，右边的叫吴若萧，和敏敏一般年纪，正是活泼呱噪的时候。

    “姜律师啊，小半年没见，容光焕发！”王律师一脸笑嘻嘻地看着姜炎忙前忙后地说。

    “托你洪福啊！加了冰，慢点喝。”姜炎把咖啡递给他，王子轩一年到头冰不离口。

    周秉文并没有同姜炎说什么，表现得就像是刚认识一样疏离淡漠，定定地坐在姜炎对面，等姜炎把微热的咖啡端到他手上，他抬眼看了她，收回眼神，看着咖啡。

    林敏君忙完手里的事情，见大家彼此没什么话好聊，就挑了个话头，对周律师说：“周律师，我最近基金亏了好多，我看很多人在推雪球，雪球怎么样？想买一些，他们说雪球比较稳妥，陆律师刚好在做几个基金雪球的风控，你说呢？”

    “站得位置好，时机好，就是雪球，越滚越大，但是山头四季变化大王旗，雪崩之下，雪球就是雪灾的一部分。”周秉文平静地说。

    敏敏扫视了一眼其他人，似乎意识到周秉文并不想公开谈这件事，立刻换了个话题，说：“资本市场现在这样，活儿又多又难做。”

    “做得不开心就回去当集团继承人咯！”王律师在旁边插嘴打趣道。

    “你以为董事会是吃素的，我一个二十出头去管集团，不需要别人，我爸和我姐先把我扔到集团哪个工地上去熬几年，再说了，房地产行情这么差，我姐压力大得狂掉头发，我们家没爆还能平稳发展，现在这样挺好的！”敏敏笑着说，眼睛咪成两轮弯月。

    姜炎由衷羡慕林敏君，家世优渥，万事不愁。

    她对面坐着的周秉文，资产都是信托的，钱都是自己挣的。

    都是富家子弟，过着并不一样的人生。

    “哎哟，稀客啊，周律师，”陆浓一进门就有些浮夸地说，马上换了一句：“现在要换一个称呼，周总了！周总好！”

    这句“稀客”听得林敏君捂嘴偷笑，陆浓背后就是张扬，张扬和林敏君默契对视一眼也笑了。

    周秉文抬眼看她，很客气地回应：“你好，陆律师，恭喜荣升合伙人。”

    老赵最后一个走进来，他近期比之前还胖了些，看起来更加有老律师风范，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开门见山地说：“周律师大家都认识哈，我就不多介绍了，他是我老同学老同事了，这次周律师退出律师行业，把他的团队安置到我们部门，首先感谢周律师对我的信任！”

    在座的所有人一起鼓掌，老赵坐在姜炎旁边，一侧的正中间，刚好正对着周秉文，两个人相视而笑，大有江湖一笑泯恩仇的气度。

    “我跟赵律师，以及，已经去世的徐律师，三个人当初一起接手了李主任开创的资本市场部，虽然我中途离开，但是跟衡鉴的感情是没有变化的。现在我追求一下人生新的目标，易律师他们就交给赵律师了，王律师是与我合作多年的朋友，这次叫他一起过来衡鉴，大家一起做点事情。我去了前海致越后，有业务自然是第一时间给我们这个团队。”周秉文看着大家，微笑着说。

    “太好了，感谢周总！壮大我们资本市场部！”陆浓带头鼓掌，大家敷衍地响应着。

    老赵拿着手里的文件，让敏敏给所有人都发一份，说：“我们资本市场部以后分为三个小组，陆律师原负责法律顾问部业务，以后就是顾问组，易律师负责上市业务，你们团队组成不变，姜炎以后你负责合规业务，林敏君、张扬在你这一组。王律师你是权益合伙人，你可以自己选组，也可以另行成立团队。每个小组就是一个业务团队，人手紧张时可以跟我商量协调分配，原则上每个业务团队只对各自业务负责。我是资本市场部主任，周律师以后就是本部门高级顾问。”

    王律师指了指姜炎，说：“我跟她一组，嘿嘿！”

    “小组组长里易律师和姜律师都还不是权益合伙人，已经给你们做好了业绩申报，这是各自的业务项目分配，合规组要和上市组要打好配合，做好基础工作，一年以后你们都会直升权益合伙人，先提前祝贺！”老赵带头鼓掌，跟姜炎与易律师分别握手。

    “谢谢，谢谢！”两个人连声道谢。

    旁边笑得很美的陆浓，眼神里都是不爽，鼓掌的时候，瞟了一眼旁边张扬的文件。

    姜炎说完场面上道谢的话，才坐下来认真看合规组的项目分配，当时姜炎参与了他们的讨论，为了防止自己被架在火上烤，她提出了分组的想法，上市乃至收并购中会涉及大量合规辅导专项工作，单列合规组看起来就是在为上市组打辅助，但其实核心事务都归入了合规组，方便老赵和老周控制项目情况，既掩人耳目，又合情合理。

    “恭喜姜律师，年纪轻轻事业有为！以后都要拜托你多多提携我了！”陆浓表现得与姜炎非常热络，隔着张扬、老赵跟她热情地说。

    “哪有，陆律师以后还要继续关照我啊！”姜炎撑着嘴角继续笑，她心里为陆浓感到一阵悲凉，她一个人冲锋陷阵，但主场并没有站在她那边。

    老天爷站在谁那边，老天爷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