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大龙？

    秦慕楚想了想，似乎之前刷掉的演员名单里没有这个人的名字。

    “有照片吗？”

    他想确定一下。

    曾离端起茶杯，吹了吹杯中已经凉了的茶水：

    “你上网找一下，《紫日》男主角。”

    秦慕楚打开电脑，搜索《紫日》。

    这年头的网站搜索引擎还没有后世那么健全，很多东西都没有。

    “紫色的向日葵……”

    “紫色的太阳大家见过吗”

    各种杂七杂八的信息，并没有和电影电视相关的《紫日》，这说明这部戏似乎不怎么火。

    “是电影还是电视剧？”

    秦慕楚看向曾离。

    “电影，抗日的。”

    秦慕楚又在搜索栏中加上“电影”，确定搜索，这次搜索结果准确了许多。

    他拖动着页面，终于找到了一张电影的海报。

    一男两女，男人在最前面，穿着白色粗布衫，皮肤被太阳晒得黑黄，一眼看去与常年劳作的老农无异。

    然而就是这么个“土里土气”的演员，却让秦慕楚瞳孔一震。

    他飞速地转头，脸上带着遏制不住的喜悦，对着曾离问道：

    “就是他！他现在在哪？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找到了！

    这个演员就是秦慕楚前世看《国家宝藏》时演始皇帝的演员！

    “你这就确定了？伱只看了一眼照片吧？”曾离诧异道。

    她之所以推荐付大龙，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

    她很了解付大龙，演技绝对没得说，和他合作过的导演就没有不夸他的。

    但外貌不太出众，为人脾气也太直了，是个百分百纯粹的演员——纯粹到和娱乐圈格格不入。

    你能想象这个男人没戏拍的时候还得去打零工才能有钱吃饭吗？

    “基本确定了，快，给他打电话，联系他，我要试戏！”

    秦慕楚催促着曾离。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这个演员，看看十几年前的他能不能演好始皇帝这个角色。

    然而曾离面对秦慕楚的催促，却低下头拨了拨刘海：

    “我没他联系方式……”

    ……

    秦慕楚高涨的情绪一滞，

    “他不是你朋友吗？你没联系方式？……别闹了，离姐。”

    “没闹，真没有。”

    秦慕楚：“……”

    他俯身靠近曾离，盯着她的眼睛。

    “干嘛？”

    曾离目光躲闪，往后坐了坐。

    秦慕楚眯起眼睛：

    “我真把你发配到非洲去了。”

    “你就是把我发射到火星去，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曾离像是有些生气，环抱着手靠在沙发上，瞪着秦慕楚毫不退让。

    “那你说什么他是你朋友，联系方式都没有！这么论我和美国总统还是朋友呢！”

    秦慕楚嘲讽曾离一句，掏出手机，拨打金岳的电话。

    “金导，始皇帝演员找到了，叫付大龙，演过《紫日》……嗯，但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嗯，好好，让他先来试试戏。”

    挂断电话，秦慕楚冲曾离招招手，

    “走吧，去演播厅排练。”

    ……

    秦慕楚和曾离牵着手，深情对视，唱出《追光者》最后一句：

    “却依然，相信彩虹~～～”

    不一会儿，尾奏结束，场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协调节目排练时间的编排鼓着掌走上舞台：

    “好，秦导，曾老师唱得太好了。你们还要再来一次吗？”

    秦慕楚松开曾离的手，看了眼后台的方向：

    “后面还有节目排着队吧？”

    “没事，不差这几分钟。”编排笑着道。

    秦慕楚摇摇头：

    “不用了，按照原来的时间排吧。”

    “好嘞，那您忙。”

    编排点头示意后，走向后台。

    “下一组上台！快点，别耽误时间！”

    曾离听着后台传来的响亮喊声，靠近秦慕楚，和他一起向台下走去。

    边走边小声道：

    “上上个节目一个演员下台时道具掉了，就捡个道具的功夫，被刚刚那人骂得狗血淋头。”

    她神色复杂，眉头微蹙。

    “嗯，你想说什么？”

    秦慕楚拿起观众席上的包问道。

    正常演员表演完回后台，他一会儿还有事，所以直接向外面走去。

    曾离看着秦慕楚平淡的表情，张了张嘴，又沉默下去。

    “没想说什么，就是提一下。”

    秦慕楚从包里掏出一瓶润喉糖递给她。

    虽然他俩在台上只唱了一遍，但事先开嗓都开了十几分钟。

    吃点润喉糖保护嗓子。

    “还好你没说，不然我以为你这十几年都白混了。”

    秦慕楚当然听懂了曾离话里的意思。

    无非是刚刚那个编排有两副面孔，区别对待。

    秦慕楚不知道吗？

    他知道。

    他还看到了曾离刚刚说的那个被骂的演员，被骂后低声下气得和编排道歉，鞠躬像是捣蒜一样，不停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但他能怎么样？

    让那个编排客气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这件事很快被抛在脑后，他看向曾离问：

    “金导说付大龙答应来试戏了，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啊？不，我不去，你去吧，中午我和慧敏约好了一起吃饭，下午陪她一起排练，你别管我了。”

    秦慕楚眯起眼睛打量着连连摇手的曾离：

    “阿姨，你好像……很惊慌？”

    “有吗？我惊慌什么？”

    曾离避开秦慕楚的目光。

    用手捋了捋头发，转身拧开瓶子，倒出一颗放进嘴里。

    “你不走吗？”

    她看了眼秦慕楚，又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像很正常的样子。

    不对劲。

    很不不对劲。

    平时喊她阿姨，她都得反唇相讥。

    今天却没有。

    秦慕楚想了想：

    “过会儿见到付大龙，一定得让他好好感谢你，毕竟能找到他还多亏了你的推荐，起码得帮你把他的联系方式要来。”

    “不用！不许你说是我推荐的！”

    还在慢悠悠收拾东西的曾离瞬间扑到秦慕楚面前，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惊慌。

    “哦？曾老师，能细说一下为什么吗？”

    看着满脸坏笑的秦慕楚，曾离心里咯噔一下，反应了过来。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小混蛋！

    ……

    “前前男友？曾老师感情经历很丰富嘛？都是前前男友了，那怎么还会推荐他，旧情未了？”

    曾离拍开秦慕楚卷成话筒装的书，没好气道：

    “什么叫感情经历丰富，我一共只谈过三个男朋友！和付大龙，只是不合适，和平分手，又没有什么仇。”

    秦慕楚一脸吃到瓜的舒爽感，点点头：

    “姑且相信你的说辞。行，我大人有大量，勉为其难帮你瞒着吧。付大龙要是问起来为什么找他演，我就说是我家保姆阿姨看过他的电视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曾离咬牙骂道。

    “你嘴里能吐就行了。”

    秦慕楚笑道，在曾离皱眉又想骂他之前，抢先问道：

    “对了，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曾离奇怪地看着秦慕楚，接着露出成熟妩媚的笑容：

    “干嘛？想要追姐姐啊？小弟弟～～～”

    “呵呵，你是什么品种的瘌蛤蟆？”

    秦慕楚冷笑。

    “要是谈恋爱了记得在公司备案，万一以后分手男方曝出你出轨，太饥渴他身体扛不住什么的，公司好及时公关解决。”

    说完，不等曾离反应过来，他拿起书包快速离开。

    曾离愣在原地好一会。

    忽然，扭头看向秦慕楚离去的方向，美艳的面容逐渐扭曲，全身都在用力压抑着不让自己情绪爆发出来。

    “秦——慕——楚！”她在心里怒吼。

    美丽的大姐姐这次真的生气了！

    ……

    另一边秦慕楚向会议室走去，脸上还带着笑容。

    这种犯完贱就跑的感觉太爽了。

    走到会议室门口，搓了搓自己的脸，收敛起笑容，推门进入。

    里面只有一个人。

    男人小平头，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外套，坐在桌子旁翻着一沓纸。

    秦慕楚看了眼，认出那沓纸就是节目《青铜仙鹤》的剧本。

    也认出看剧本的男人正是他要试戏的演员，付大龙。

    付大龙看得很入神，边看手还不时挥舞几下，嘴里念念有词，没有注意到秦慕楚走了进来。

    秦慕楚也没说话，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拿出书包里的手稿本，在上面画了起来。

    就这样，会议室的两人谁也没打扰谁，倒是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就像是在图书馆各忙各的读者。

    不知过了多久，秦慕楚无意间抬头扭了扭发酸的脖子，突然注意到对面正襟危坐，看着他的付大龙。

    付大龙见秦慕楚看到了自己，立刻站了起来，走向秦慕楚：

    “你好，我是付大龙。”

    自我介绍很简短。

    秦慕楚一愣，放下笔，也站了起来。

    “你好，秦慕楚。”

    “剧本很好，始皇帝的形象塑造得很鲜明，我愿意争取这个角色，现在就试戏吗？”

    秦慕楚算是知道曾离口中的“脾气很怪”是有多怪了。

    如此直接的人秦慕楚很久没见到了。

    不过他却很喜欢这种脾气，简单直接，能快速把事情做好。

    他露出笑容：

    “可以，就……”

    拿过剧本，在上面画了一段。

    “就这段戏吧。”

    付大龙看了看秦慕楚画的那段戏，不长，但是却是整个戏情绪最复杂的片段。

    他接过剧本：

    “我需要时间准备。”

    “好，时间随意。”

    付大龙拿起剧本走到一旁，低声开始背词。

    秦慕楚注意到他背词不是像学生背课文那样，一遍一遍快速没有感情的重复朗读，而是一句一句，很慢的背诵，还要搭配上动作和语气。

    如此反复不知道多少遍，他才停止。

    就在秦慕楚以为他要开始表演时，他又走向秦慕楚：

    “能借我杆笔吗？”

    秦慕楚挑挑眉，

    “当然。”

    把笔递了过去。

    付大龙拿过笔坐在一旁的座位上，在剧本上不停写着什么。

    秦慕楚看在眼里，对付大龙接下来的表演期待值更高了。

    准备时间约莫有半小时，付大龙停下笔，闭上眼睛在酝酿着什么。

    “好了，我可以了。”

    他站起身走到稍微空旷处。

    “拭目以待。”

    秦慕楚坐直了身子。

    付大龙微微侧身，一只手悬于腰间，另一只手负于背后。

    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眸光如刀剑般锐利，表情严肃，一股难言的气势迸发而出。

    不怒自威！

    秦慕楚心中出现这四个字。

    他低头凝视秦慕楚：

    “孤的命好吗？”

    无人回答，这段戏本就是始皇帝的独角戏。

    下一秒，他抬头目视前方，锐利的目光变得有些许柔软与悲哀，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我还未出生，便被父亲抛弃，两岁，险些丧命，九岁归秦，本以为父慈母爱！”

    说到“父慈母爱”，他着重加强音调。

    而下一句，他声音又是一低：

    “谁知，父亲死了，母亲……”

    他露出苦涩的笑容，轻轻摇头，声音的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此时内心的不平静。

    转而，表情严肃，带着悲，又带着怒，

    “她要情人，不要我！”

    情绪愈加高昂，始皇帝最后的柔情逐渐消失，声音逐渐变得如金铁般刚硬：

    “吕不韦，压制我！亲弟弟，背叛我！这就是我的命，这就是你说的好命！”

    付大龙的目光多了一丝晶莹，脸也因为情绪激动变得微红：

    “告诉你，我不信命！”

    他身体微抖，只一个瞬间，眼中晶莹消失，瞳孔微缩，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手掌虚抓，像是抓住了那虚无缥缈的命运：

    “孤的命，自己说了算！”

    声音落地有声，由丹田而出，坚定的发颤。

    没有歇斯底里的爆发，自始至终都是在“压抑”。

    但这种压抑，就像是看到滔天巨浪冲击大坝，发出震天的轰响，让人颤栗。

    ……

    “啪啪啪——”

    秦慕楚不自觉地站起身，对着付大龙鼓掌。

    “好！好！”

    他像个学历不高的托儿，只会用这一个字表达对付大龙演技的赞叹。

    付大龙没有说话，站着不动，缓了一会儿，气势逐渐消散，变回自己。

    面对秦慕楚的夸赞，他笑着摆摆手：

    “过奖了，是剧本写得好。”

    接着又皱起眉头：

    “时间有些仓促，很多细节没处理好，还有对始皇帝的事迹也了解不深，人物内心不知道猜测得准不准确。”

    秦慕楚摇摇头：

    “已经很好了，方向是对的，剩下的细节慢慢扣就是了。”

    语毕，他郑重地走到付大龙面前，伸出手：

    “付老师，不知道愿不愿意出演这个角色？”

    付大龙一愣，露出爽朗的笑容，伸手和秦慕楚的手重重握在一起。

    “能演这样的角色，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