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随在羿曦身后，走下楼梯——

    地下室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深处似乎无限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头顶的射灯在地板上投射出荡漾的光晕，如同流动的水。

    她一眼便看到神情憔悴的休格医生，头发凌乱，如同鸡窝。

    他坐在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前，他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可以不断延伸和拓展的会议桌。

    他正在奋笔疾书，不断的在各种草稿纸上写着，演算着，旁边一整面墙都是实验台和实验架子，摆满了各种仪器和试管。

    他背后黑板上画满了各种化学分子、和化学方程式，基因序列，杂乱不堪，挤作一团。

    毫无疑问，羿曦在这里为休格医生复现了一个高级生物化学实验室的镜像世界。

    休格医生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眉头轻皱，似乎尚未从科学研究的世界中醒来。

    看样子，他夜以继日，恨不得将穆尔大脑中的存储的学术研究成果全然消化。

    又或许是，他试图从穆尔浩如烟海的记忆库中找到能医治翊风的线索。

    “小可，你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想知道是否穆尔的记忆中有关于那种病毒的成分的记载。”小可单刀直入道。

    “阻止你们这些异星客的伤口愈合的病毒？阻止凝血的病毒？”休格医生喃喃自语，眼睛瞪得老大，头脑中回放他在这几天他从穆尔的记忆库中挖掘出的信息。

    也许他过于关注能医治翊风的相关研究成果，而忽略了有关第一代变种人的研究成果。

    小可以期待的眼神望着休格医生，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休格医生身上。

    “小可，说实在的，我没有印象。你很着急吗？如果你不着急，我也许可以再花一些时间在穆尔的记忆中搜寻一番？”

    休格医生困顿的眼神和眼中的血丝暴露了他的日以继日工作的疲惫和虚弱。

    关于工作优先级的问题，也许要看羿曦的安排，休格医生目前的生死存亡和安全保护措施都攥在羿曦的手里。

    小可点点头，“还是有点着急的。”她向来不懂得迂回。

    不仅如此，她当然着急。

    她很清楚，当卡索入侵了拍卖行的系统，盗窃了詹迪·劳顿参加的那场关于外星人尸体的现场拍卖会的现场监控视频，触发了那个警报程序和反跟踪程序，就意味着同时启动了一场揭示元老史都力真实身份的攻防之战的倒计时。

    一切都必须要争分夺秒。

    如果没有能破解这种病毒的方案，前去助阵准备解救那些被囚禁星奴的其他星奴也很可能随时面临被捕获，沦为元老史都力的阶下囚的危险。

    她绝对不能冒险。

    休格医生看向羿曦，试图寻求他的意见。

    “小可，你能否回避一下，我和羿曦先聊两句。”休格医生僵硬的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小可知趣的走出这个房间的入口，坐在在门外的冰凉的楼梯台阶上耐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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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曦，你知道我的记忆力绝对比不过小可这样的异星客。如果她那么着急，你愿意让她自己在穆尔的记忆中搜寻她想要的问题的答案吗？你知道她能记住一切，她会因此知道科技异度空间X-CASE基地关于变种人的一切研究成果。而让异星客知道这些是十分危险的……”休格医生点到为止。

    他不必多说，相信羿曦会理解其中的风险。

    X-CASE基地已经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外星人威胁论的舆论狂潮。

    如果某一天，AMIX星系和地球人开战，那么穆尔关于星奴们的研究资料就是地球人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壁垒和防线。

    他们掌握和拿捏着AMIX星系星奴们的弱点，甚至从中可以推测出AMIX星系几个星球的科学技术水平。

    谁也说不好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却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一旦这种可能性变成了现实，休格医生，还有羿曦，如果把这最后一道壁垒和防线交给异星客，让异星客研制出来对抗之法，他和羿曦就等于成为地球人的罪人。

    这种情况，想想就后怕。

    “那么就你来找吧，休格医生。寻找救治翊风的方法可以先放一放。”羿曦说，“我们不让小可直接接触穆尔的记忆，但是她想要得到的答案可以提高优先级。我之前为为元老阿兰写过一个记忆搜索的先导程序，你可以用这个程序进行快速搜索。”

    “但是，羿曦，你要想清楚，如果穆尔的记忆中真有这个东西。那么，这个病毒是地球人对付异星客的有力武器，也许是唯一有利的武器。站在地球人的立场上，我们能轻易把这个东西给出去吗？”休格医生困惑的说，“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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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可看到了从缺口处走出来的羿曦，脸上溢满凝重的神色。

    她知道他们不会让她亲自在穆尔的记忆中搜寻的，因为她的大脑就是一台生物能量驱动的存储器，能拷贝穆尔记忆库中的一切。

    穆尔的记忆只能属于地球人，在某种意义上。

    她和羿曦之间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那不是他帮不帮她的简单问题，而是地球人和异星客之间的控制与反控制，制约和反制约。

    她的心脏一阵收缩，难过如咸涩的海水溢满心头，脸色因为羞愧变得绯红，她又一次将羿曦置于艰难的立场上，逼迫他做出抉择。

    “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穷尽一切可能在穆尔的记忆中搜寻你想要的东西。会尽快。”羿曦欲言又止道，“但是，小可，你能告诉我你的计划吗？”

    他黑曜石般的眼睛中闪烁灼热的光芒。

    看得出来，他担心她，也期待她对他坦诚，敞开心扉，他担心自己付出的一切最终得到的是她的背叛，她最终让他沦为地球人的罪人。

    她对他说了一切，尽管她知道这么做十分不合规矩。

    但是，无论怎样，她都需要他的帮助，就算被他拒绝，她也至少曾努力过了。

    也许，只有这条路彻底堵死了，她彻底死心了，她才好想办法下定决心去寻找其他的路径。

    况且，打开囚禁星奴小伙伴的金库大门的安全防御系统是铂隙安全公司的研发团队研发的，她也需要羿曦的助力找到安全系统的破解之法。

    羿曦眉头紧锁，听完小可的计划，他的心又一次被震撼了。

    上一次是进攻科技异度空间的X-CASE基地，这一次是进攻是元老史都力的私人水下牢狱。

    她还真不消停，每一个任务看上去都像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每一个任务都像是有去无回的冒险。

    他当然清楚任务的难度，先不提无坚不摧的金库大门上安装的安防系统，整个博物馆的安防系统的布控都会是最高防御级的。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抵御那些技艺高超的盗窃珍贵艺术品和古董的高科技窃贼而设计，包含很多技术人员的聪明才智。

    作为一位网络安全技术顾问，他太清楚这一个个安防系统中布置和埋伏了多少精妙的陷阱、蕴含多少精妙而复杂的加密算法和警报程序，黑客入侵的难度能有多大。

    如果铂隙公司自己攻克了自己公司的网络安全防御产品，那铂隙公司将信誉全无。

    因为所有人都会猜测，也许铂隙公司对所有本公司推出的网络安全产品都留了一个暗门——铂隙公司的技术人员可以如入无人之境随意进入的暗门。

    那么以后，谁还敢信任使用铂隙公司的产品和技术？

    如果是其他第三方攻克了铂隙公司的网络安全产品，那么铂隙公司的网络安全技术也会被竞争对手和客户质疑，在行业内技术最好的网络安全公司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对公司的商业信誉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小可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开口了，又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你已经知道元老史都力在现实世界的真实身份了吗？”羿曦问道，“我是说，既然那个塞缪尔·爱伦坡是假的，那么真的元老史都力在现实世界中是谁？他又在哪儿？”

    小可无奈的摇摇头，“我在着手调查了，但还没有最终结果。”

    他从她忧郁的眼神和迷茫的神情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和一个躲在暗处，不知道真实身份，并且实力强大、狡猾且心狠手辣的的对手打一场进攻之战，胜算该是多么的渺茫？

    羿曦和小可陷入了沉默，良久，羿曦才开口，“你把那五十个博物馆的地理位置发给我，也许我可以先想办法验证一下，到底你猜想的是不是真的？当真水下金库中囚禁的是你的同伴？”

    “嗯，那谢谢你了。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小可不想让羿曦为难，他能这么帮她，她已经出乎意料了，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有羿曦助力，她似乎有了底气，也许每一个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的心脏似乎在黑暗中翻腾起来，燃起希望之火。

    “不过，我这次不可能再调用巫师会的资源帮你了。”羿曦声音中透着一丝冷漠和忧伤伤，“你可以试试找裂斧F，对付元老史都力，他是否愿意帮你?”

    小可一愣，羿曦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失去对巫师会自己团队的掌控权了吗？

    沉默，她能清清楚楚听见水滴在地下迷宫岩壁上滴落的声音。

    只要想想就不难明白，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如果幻影帝国已经知道现实世界国家联盟的意图和动机，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现在正是敏感时刻。

    如果幻影帝国要对抗现实世界国家联盟，而黑桃皇后K和骏骐巫师都知道月影S就是小可——现实世界国家联盟派来刺探情报的调查员，元老标记线先生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那么骏骐巫师就必须避嫌，因为他脱不了责任和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服众，他在巫师会的权力和资源将被收回。

    到底还是自己害了羿曦。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失去了巫师会。”她想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现实世界那些科技公司——铂隙网络安全、星魂科技、鲸吞量子……，也许是属于翊风的，羿曦不过是暂时代理翊风的职责。

    但只有巫师会，是真正属于羿曦的，他是个天生的黑客王者，巫师会那里才是他大展身手的舞台。

    失去了巫师会，他无疑像是一只翱翔天际的苍鹰突然被人剪断了翅膀，那感觉一定是切肤之痛。她真的害死他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上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她的脸颊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脸颊，所到之处，如同飞蛾的翅翼伴着清风拂过。

    他似乎贪恋她的拥抱，抵挡不住她的温柔攻势，但理智又命令他将她推开，他的手压在她的肋骨上，刻意和她保持距离，“这样一点也不好玩。”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仍在艰难的抉择中徘徊。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会认为她是因为内疚或者可怜他，又或者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才拥抱他，而不是因为爱或者情不自禁。

    她目光中透着委屈和伤心，凝望着他。

    一阵尴尬的沉默，她只好转身，悻悻道：“我走了。”

    “嗯，我有消息会同步你。”他虽然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但是他担心她，也许她不应该太长时间戴着幻具，因为冰蓝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