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宁有些不耐烦地摆手道：“有什么好安排的？除了那些书籍兵刃之类的，其他一概不要。等我回京任职，再在京都置办新的就完了。这次帮了周夜叉这么大的忙，不光让他逃出命来，还帮他清干净了那伙人的首尾，他答应我的事也该兑现了！要是敢涮我······我是怎么保了他的，就能怎么再把他送走！”
佟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
二人正说着，外头有丫鬟来传话了，说奶奶过来了。
慌得刁运东赶紧告退回避。
很快，小佟大奶奶轻移莲步，走了进来，给佟宁行了个福礼。
“你身子没好利索，又出来晃什么？”
他看了小佟大奶奶几眼，犹豫了片刻，还是指了指下首的一把交椅，让她坐下说话。
“大爷回来了。”
小佟大奶奶先是递上了一个小巧的平安荷包，道：“大爷在外奔波，着实辛苦了。这个小荷包是保平安用的，里面的平安符，是我娘家从京都送来的，荷包的花样儿是大姐儿动手画的，爷可还喜欢吗？”
佟宁接过来两面看了看，随口说了句“凑合”，就搁在了桌子上。
“家里没什么事吧？”他问着妻子。
小佟大奶奶轻声道：“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大姐儿和弟弟都有些想您了。”
佟宁又问：“周家来人了吗？”
“没有······”小佟大奶奶顿了顿，才轻声道：“刚才在门外隐约听见了几句，怎么忽然说要回京都了呢？消息可作准了？”
佟宁大笑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说过不靠谱的话？我说能回就能回，至于为什么，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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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佟大奶奶只得又问：“什么时候动身？妾身也好提前安排一下。”
跟刚才刁运东说的意思差不多。
佟宁摆手道：“着什么急？要走之前，会告诉你一声的。”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迟了就容易生变······谁知道他周凌宇的关系还能管用多久？
一会儿就叫个人去周家，把那伙仇家身上的东西都给周凌宇看了，既让他放心，也给他一个警醒，让他早点给自己办事······
他在那里出了半天的神，伸手要茶吃时，才突然想起妻子还在底下坐着，便道：“你先回去吧！”
小佟大奶奶想了想，还是问道：“既是要回去，北津的其他几家又怎么说？可也跟咱们一同进京吗？”
佟宁不禁又笑了起来。
他们想得美！
“你提前给那几家备一份礼，什么时候送出去，听我吩咐。到时候就说······说感谢他们这两年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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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不会太高调了些？
小佟大奶奶黛眉微蹙。
“礼多人不怪！”佟宁的目光微闪，笑道：“到底当了几年的邻居，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吧！你按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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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先生的事，大爷可还有能托之人？”
常晞递了一杯祛寒润肺的姜梨饮给何沐阳，问道。
何沐阳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道：“连文家和岳丈那边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家里也迟迟没有动静，怕是难了。”
但凡有学识、有名望的好师傅，从来也不缺学生，又何必舍近求远，巴巴的跑来北津？而漠县虽然有私塾，可常晞私下里去听过，那师傅已经快六十了，是个久试不中的秀才，每天上了学堂往那里一坐，就只是摇头晃脑的照本宣科而已，念完了拔脚一走，根本不管学生们听懂没听懂，学生们偶尔提出问题，他还要厉言厉色地叱责数落······这样的老师，就是倒贴银子，常晞也断断不敢用他的！
再往远处去找，也照样是千难万难。
况且，年轻的师傅们，有功名在身的，都还想更进一步，一边做馆授徒，一边还要准备科考的，北津离京都足有数千里路，一来一回的折腾一趟，小半年都过去了，这还怎么教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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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年纪长的、已经断了仕途之念的，北津如此严寒，也实在不是老年人轻易经受得住的，为了银子，把老命都赌上，也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这个账并不难算，人家的想法也并不为错。
因此，常晞也只能叹息。
“其实······也未必非得要个坐馆的师傅。”
何沐阳沉吟了良久，突然话锋一转，对常晞道：“家里的藏书应有尽有，不如······你亲自来给孩子们启蒙，也未为不可。”
“我？”
常晞不禁怔住了。
可随即，又感受到了何沐阳此举包含的浓浓的信任······
自来教习子弟，都是请男师傅来家里坐馆，防的就是儿孙长于妇人之手，将来细腻温吞有余，却果决勇毅不足。恂哥儿和恬哥儿是何沐阳仅有的两个儿子，他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给孩子启蒙这样的重任交给自己······
常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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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阳见妻子迟迟没有表态，以为她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他低头想了片刻，又温声劝道：“你也知道，我从小就习武，连本弟子规也没看全过。长大后虽然看了不少书，可都是什么有用看什么，十亭里有八亭都是兵学法学、诸子百家、政论史记之类，晦涩诡谲，用来启蒙是肯定不行的。常家家学渊源，你又是从小由正统儒师启蒙的，由你来教他们，岂不是正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如这样！你这里先教着，找师傅的事也继续办着，什么时候有师傅来了，什么时候交接出去，你觉得如何？至于书法描红，当然由我来教，眼看就入冬了，挖河的事也要停一停，正好腾出手来，领着他们学学写字。”
眼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常晞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便也点了点头，郑重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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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恂哥儿和恬哥儿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
每天卯正时分起床，跟着父母一起吃早饭，饭后在院子里玩耍一回，辰正开始，要听常晞讲两刻钟的书，再玩耍一回，吃罢午饭，睡过午觉，下午又要听常晞讲一刻钟的书，再跟何沐阳学习写字，亥时便熄灯安寝，日日如此。
恂哥儿和恬哥儿一开始还觉得新鲜，都兴致勃勃地听话配合，有时一刻钟讲完，他们还听不够，一定要缠着常晞讲完才罢。
然而，才过了五六日的功夫，情况就变了。
先是晚上不愿睡、早上不爱起，得妈妈丫鬟们百般哄着才行，再到后来，又渐渐发展成了上课走神，连每天的写字也不肯好好写了，有时居然还在描红纸上乱涂乱画，嬉笑打骂。
何沐阳看得额头上青筋直冒，可孩子们现在能跟他如此亲近，实在殊为不易······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发难，只是沉了脸让他们换张纸重新写。
常晞则是想着自己并不是专职的启蒙师傅，见孩子们没兴趣，不爱听，她也拿不准是自己教得不好，还是孩子们学得不好。思来想去，也不敢轻易开口责怪，生怕反而打击了他们的热情，因此也只是想方设法地调整自己授课的方法，对孩子们则是鼓励包容为主。
孩子们见父母都没说什么，心里越发的没了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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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恂哥儿就说自己不舒服，嚷着肚子疼，不肯起床。
不管是真的假的，都得当真的办！
于是，恂哥儿屋里的管事妈妈赶紧报给了常晞。
常晞一听就放下了茶碗，一边披衣下炕，一边问她：“直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包妈妈立刻道：“哥儿一早起先由瑞香服侍着洗了脸，那时还好好的，衣裳才穿了一半，突然就倒在床上，只喊肚子疼，说不想上学了，要再躺一会儿，还让把饭送到他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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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常晞的眉头微挑，重新又坐回了炕上，看了身旁正襟危坐的何沐阳一眼。
后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罕见的冷肃。
包妈妈的心里一颤，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牙道：“奶奶，您看······要不要给哥儿请个大夫来瞧瞧？”
常晞重新端起茶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淡淡地道：“他不是不舒服么？那就请！”
很快，大夫就从漠县请过来了。
把过脉后，何沐阳好生送了大夫回去，常晞则是到了恂哥儿和恬哥儿的屋里。
这间屋子是专门改过的，南边靠墙摆着小小的两张榆木长桌，椅子的高度正好够他们坐，桌上散落着几张涂鸦纸、一个九连环，北边摆着一张宽大的填漆床，说是填漆床，可除了脚下的方向，其余三面都有围，怕的是他们夜间翻身时掉下床去。
此时，恬哥儿已经穿好了衣裳，正在床前摆着的小圈椅上坐着，呆愣愣地望着正在床上打滚的恂哥儿。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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恂哥儿眼巴巴地看着常晞，“肚肚疼！”
常晞把床边的围板放了下去，坐到床边，摸了摸恂哥儿的头，柔声笑道：“不怕，大夫给你开了药，吃了药就好了。”
恂哥儿瞪着大眼，看着母亲从包妈妈的手里接过一小碗黑乎乎的东西，送到他的嘴边。
味道奇怪得很！
恂哥儿呆呆地看着碗里的汤汁，没敢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