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常晞笑劝着何沐阳：“我已经罚了她禁足三个月，也算够了，若是以后还不肯改过，再送她到家庙去也不迟。”

    何沐阳却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肃然。

    “你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她不能替你分忧也罢了，还总在家里上蹿下跳的，实在不成体统！我知道你不想生事，可一再宽纵，旁人却未必会记得你的恩惠，反而还会蹬鼻子上脸。”

    他摆了摆手：“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做吧！明天我会让轻红去传话，立刻打点行李，让她去家庙里禁足三个月。”

    让轻红去传话，就是在明白告诉家里人，处罚翠柔是何沐阳自己的意思。

    话虽如此说，可翠柔毕竟是公公赏的人······

    常晞还欲张口再劝几句，一抬头，却看见何沐阳透着几分疲惫厌倦的目光。

    莫名的，她的心里一疼。

    她相信何沐阳不是个会对家中女眷斤斤计较的人，却偏偏对翠柔如此狠决，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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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常晞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了丫鬟进来替他宽衣。

    第二天一大早，轻红果然奉了何沐阳之命，去后罩房看着人收拾东西了。

    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老太君耳朵里。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妈妈上前来劝道：“大晚上的跑到正屋里胡闹，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实在做得太不像话了，不怪咱们世子爷和二奶奶生气。”

    “我又何尝不知道？”老太君抚摸着椅子扶手上雕镂的卷云福寿纹，低声道：“过刚则折。老二总是不肯原谅他老子，处处不肯相让，长此以往，家里如何能太平得下来？眼下我还在，他们还不敢怎样，以后我若是伸腿儿去了，万一真有父子反目的一天，还有谁能从中调停一二？”

    她越说着，便越觉得心里烦闷不已。

    林妈妈也只能默然。

    府里谁都知道，翠柔是伯爷赏给世子爷的。

    惩处了翠柔，就是打了伯爷的脸······

    也难怪伯爷会在上房里大发雷霆。

    不过······

    林妈妈正寻思着，就听见老太君吩咐道：“再去细查，看看老二究竟为什么突然发了难？”

    就是再不喜欢，也不至于突然动这么大的气。

    必定还有别的缘故······

    老太君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林妈妈连忙恭声应是。

    午后，老太君照例在佛堂礼佛。

    林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望着老太君的背影，她犹豫了片刻。

    “怎么回事？”老太君没有回头，只是缓声问道。

    林妈妈的声音更低了几分：“前阵子恒哥儿出喜，二奶奶避去了娘家宅子里小住，世子爷又正忙着周旋朝廷上的事，很少在家里，那翠柔曾背着人去找了几趟太太，有一次还是当着伯爷的面，说······”

    林妈妈想着白天打听来的事，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语气不由得顿了顿，才接着道：“······说世子爷一直歇在二奶奶屋里，自己留在那边也是碍眼，求太太把她领回上房来，做个粗使丫头都行，只是别再让她留在逸养斋了。”

    老太君拨着佛珠的手骤然停了停。

    林妈妈忍不住汗如雨下······

    “后来呢？”老太君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后来······伯爷发了一通脾气，说二奶奶悍妒。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可是也细问起了世子爷······歇在二奶奶房里的情景。”林妈妈强忍着尴尬回了话：“那翠柔知无不言，把她知道的事全说给太太听了。”

    说完这话，林妈妈又赶紧补充道：“不过，那毕竟是世子爷的私隐之事，翠柔住得远，知道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

    “胡闹！”

    老太君“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儿子是个什么脾性，她这个当娘的难道不知道？

    居然打听起儿子和媳妇房里的私隐，真亏她做得出来！

    老二的自尊心那么强，知道了这些事，心里能不膈应才有鬼了！

    可这气又不好对着母亲发，便只能发泄到始作俑者翠柔的身上了。

    老太君不由得冷笑。

    这么看来，老二罚她罚得还算轻了！

    “老二做得对。”她冷声道：“这事一定要瞒着媳妇，不叫她知道，也是怕她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来，那下贱胚子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随即，她的目光又是一凛：“不过，这种搬弄是非，乱嚼舌头的东西，我何家断断留不得！以后，就让她在庙里住着，也不必再回来了。”

    林妈妈忙屈膝应是。

    她知道，老太君这一手是一石二鸟，明着是责罚翠柔，实际上是在敲打伯爷和太太呢！

    她不敢耽搁，决定明儿一早就通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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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哥儿呢？”老太君突然又问。

    “在自己屋里呢。”林妈妈忙笑道：“文家太太送了些小玩意，恒哥儿正玩得起劲呢！”

    一说起文家，老太君的神情总算是缓和了少许。

    “文家的老家已经来人了，估计这几日就会上门来提亲。”她坐回罗汉床上，接过林妈妈递上来的，浅啜了两口，叹道：“赶紧把这件事办了，我也就踏实了。再就是等着老二媳妇生产，我也好早日抱上重孙子。”

    “还不止呢！”林妈妈凑趣的道：“明年还有九皇子妃产育，到时候少不得还要请您进宫去看孩子。再过三五年，恒哥儿也大了，以后成家立业，都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一番话终于说得老太君转盛怒为薄喜。

    “真活到那时候，岂不成了老妖精了？”

    林妈妈马上表示了不赞同：“您瞧永宁侯府的老太君，比您还大九岁呢！身子骨照样那么硬朗······”

    主仆两个说起了家常闲话，时间飞也似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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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的功夫，翠柔的庙居就从三个月变成了一辈子······

    邹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狼狈。

    当时也是一时情急，后来反应过来，她也自知这事做得实在是不妥！

    可是······眼下已经这样了，又该如何呢？

    她思来想去，决定亲自下厨，给儿子和常晞做几顿饭。

    翠柔这事发生时，常晞和身边得力的人都在帽儿胡同，根本不知道，何沐阳怕她动气，也是碍着父母的面子，更不好跟常晞细说，因此，常晞对这些前因后果完全不知情。

    她还以为婆婆是心疼她，因此十分感谢。

    何沐阳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只能在平时加意对常晞好，比以往更甚。

    而邹氏呢？见媳妇满口称谢，她更是羞惭不已，暗悔自己做事太过冒撞，心里一愧，对常晞的态度也比以前还更好了几分。

    其实平心而论，那件事就算真被常晞知道了，她也未必会真的生邹氏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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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前世在常国公府，她所受的屈辱和委屈，简直是车载斗量，不可计数。

    邹氏心疼儿子，多问几句，也没什么，反正别说是翠柔，便是贴身的丫鬟婆子，也对他们两口子的私事所知甚少，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真正可笑的是翠柔。

    她竟敢越过她和何沐阳，直接跑到公公婆婆面前告状。

    若是依着常晞的性子，真想恶心翠柔，也不必送她去庙里，直接给公公退回去，就足够她没脸的了！

    当然，这都是些假设的话了。

    且说眼下，逸养斋里，骊珠正把拟好的礼品单子跟常晞核对。

    “除了京八件和糟虾子鱼、脆笋以外，还有前儿买的蜜饯、洋糖和新鲜茶叶······”

    “把这一匣子宫制的绢花也带上，四嫂喜欢戴这些鲜亮颜色。”常晞笑着吩咐。

    骊珠连忙拿笔写上了。

    一旁的雪椿仔细看着骊珠写字，满眼都是羡慕。

    常晞看在眼里，便笑着问她：“听说你每天晚上回屋，都要练两张大字，如今学会多少个字了？”

    雪椿的脸一下子红了，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地道：“数字已经学到万了，咱们屋里人的名字也学会写了，骊珠姐姐给了我一本文帖，每页十五个大字，每天练三个，已经练到二十多页了，玉露姐姐说，我明年就能帮着她看账本了。”

    进步很快！

    常晞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鼓励了她几句。

    对完了礼品单子，今天也没什么旁的事了，于是常晞又拿出那件绣了小半年的肚兜，借着日光绣了起来。

    玉露端着一盘果子进来了。

    见常晞正在绣花，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她便把果子远远的放在了圆桌上，又走到骊珠的身边，细看那绣活儿。

    很平常的鲤鱼戏莲叶纹样，中规中矩，可绣出来的图案却漂亮得惊人！

    针脚平整细密不说，图案的颜色更是鲜亮，两尾鲤鱼已经绣完了一条半，完整的那条鱼栩栩如生，简直像是要活过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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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露万分惊讶地看着常晞：“奶奶的手艺怎么变得这么好了！”

    一旁的骊珠抿嘴笑了起来。

    “这么个小东西，来来回回绣了半年还没绣完，要是还不好，我就再也不用拿针线了。”常晞笑着打趣了自己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