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姑母却一直暗暗留意着何姝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穿着一身杏黄色纱衫，腰间系着羊脂玉的玉兰花双衡佩，嫩脸匀红，不施粉黛，只在鬓边戴了两朵芙蓉珠花，耳上坠了小小的赤金灯笼耳坠，眉眼柔顺，十分的娇美。

    刚才一路行来，她一直规规矩矩地跟在长辈们身后，不曾多走一步路，也不曾多插一句话，有时那位小少爷走得慢了，她便会走过去小声劝上几句，再牵起他的手，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一切还没有完全敲定，何家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就跟二小姐说什么，于她而言，文家不过是门寻常亲戚而已，今天的表现也便不存在什么装假一说。

    看来的确是个恭谨纯善的······

    姑母暗暗点头。

    那边，邹氏已经笑道：“今儿怎么不见大公子？可是出门去了？”

    “不曾出门。”姑母笑道：“在里屋服侍他父亲呢。”

    原来只是为了避嫌······

    邹氏对文家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众人一直呆到下午，何沐阳难得散值得早，就先来了帽儿胡同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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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宏一听说何沐阳来了，立刻就过来找他。

    “你来得正好。”二人在敞厅中坐定了，文宏张口便问：“两家的长辈们是不是在张罗给我说亲？”

    何沐阳笑着反问他：“你说呢？”

    这下文宏心里更肯定了。

    他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何沐阳也不说话，而是低头喝了两口茶，这才淡淡地开了口：“怎么？莫非我妹妹还配不上你不成？”

    “那当然不是。”文宏挠了挠头，罕见的吞吞吐吐起来：“只是······我是个粗人，又大她那么多岁······”

    何沐阳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何况你又不差，虽说大几岁，又有什么要紧？我比你六表妹也大了不少，不照样是琴瑟和鸣？”

    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些话，文宏不禁在心里大翻白眼。

    这能一样吗？

    “你和六表妹难道也是听了父母之命？”他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何沐阳依旧面不改色：“只不过，父母的意思正好跟我们的意思一样罢了。”

    可真能说啊！

    文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闷坐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依我说，你们还是先问问二表妹的意思吧！毕竟是你妹妹一辈子的事，可别乱点了鸳鸯谱！”

    何沐阳不置可否。

    回过头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跟常晞提了一句：“还是按你说的，私下里问问姝儿的意思吧。”

    怎么突然变了想法？

    常晞不由得笑道：“我早就试探着问过了，姝儿对宏表哥起码并不反感。”

    把那日自己故意说文宏不好，何姝反而替他辩解的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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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就好！

    何沐阳不再多说什么。

    常晞便跟他提起常昀一家到苏州的事。

    “那边一切都安顿好了，四嫂写信来报平安，还带了些苏州的土产，我已经按数分好，送到各人屋里去了。”

    何沐阳很随意地靠在大迎枕上，笑道：“那我们也回一份礼去好了。”

    “我已经派人去二姐那里问了。”常晞把手里的针线放下，笑道：“看看她那里都送什么，我们间错开，免得送重复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门外忽然传来松萝的声音。

    “翠柔姑娘来了。”

    何沐阳闻言眉头微蹙。

    常晞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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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她怎么来了？

    眼见何沐阳的脸色不好看了，常晞只好让他先进屋去：“想来是有什么事，等我问问她再说。”

    待何沐阳进去后，常晞才让人请了翠柔进来。

    见屋里只有常晞一个人，翠柔立刻怔住了。

    “世子爷他······”她喃喃着。

    常晞直接问她：“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翠柔闻言却垂下了眼睑。

    常晞懒得跟她打哑谜，也不说话，只坐在椅子上喝着水。

    一时间，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翠柔的眼神变了又变，咬着嘴唇，犹豫了半晌，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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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常晞的耐心彻底告罄。

    “你是嗓子不舒服？还是头脑发昏，连自己要说些什么都忘了？”她淡淡地道：“平时在翠柔身边服侍的是谁？”

    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跪下了。

    “让你们好好照顾，你们怎么反倒把人照顾得呆头呆脑的，连句话也不会说了？”常晞连正眼也不看她一下，只吩咐松萝：“出去传我的话，罚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那丫鬟的脸色登时灰败起来。

    原本主子大晚上的要过来，她们是应该劝着些的，可她早打听到世子爷也在家，想着主子见了世子爷一面，心情一好，说不准还能赏她些什么，可谁知······世子爷没见着，却先在太太这里碰了个大钉子！

    翠柔忙道：“奶奶，这怪不得她们，都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一咬牙，突然跪下哭道：“求奶奶开恩，我有些要紧的话，要跟世子爷当面说说······”

    常晞闻言目光微闪。

    要是放在平时，这倒也没什么。

    可刚刚何沐阳的态度，明摆着是不想见到翠柔，自己要是就这么把她推到何沐阳跟前，那不是给何沐阳添堵么？

    于是常晞淡淡道：“世子爷今天心绪不好，已经歇下了，等世子爷心情好些了，你再过来说话吧。”

    说着，也不等翠柔再说什么，便吩咐松萝送人出去。

    翠柔却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她说世子爷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

    天知道世子爷什么时候才能“心情好”？

    她望了里间门口微微晃动的竹帘子一眼，目光像是要把帘子看出个洞来！

    反正世子爷就在屋里，她就算不喜，为了贤良的名声，也不会当着世子爷的面就把自己怎么样的！

    于是，翠柔仍然跪在地上，不仅不肯起来，还扎挣着就要来拉常晞的裙角！

    “太太，求求您，求求您了······”她放声哭着，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里间还是能听得很清楚的。

    门口的松萝见翠柔扭扭捏捏了半天，早已不耐烦了，此时又见她竟还敢往二奶奶身上凑，她心头更添了气，立刻大步上前，伸出两只胳膊穿过了翠柔的腋下，从身后把她架起来了。

    玉露也听到了动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见松萝正架着翠柔，姿势非常滑稽，而翠柔离二奶奶的距离已经很近，几乎再一伸手，就能抓到二奶奶的腿了！

    玉露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拦在了常晞面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指着翠柔的脸大声喝问：“翠柔姑娘到底想干什么？竟敢肆意攀扯二奶奶！”

    话音刚落，卧房门的帘子突然被撩起，何沐阳面带寒霜地走了出来。

    看见翠柔这副样子，再一听刚才玉露说的话，何沐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翠柔的腿登时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世子爷消消气。”

    宫里的差事不好当，常晞不愿意再让何沐阳为这些内宅琐事烦心。

    她一边好言劝慰着丈夫，一边转过头，冷声道：“翠柔行事无状，又扰得家宅不宁，无半点规矩尊卑可言。从即日起，禁足三个月，以观后效！”

    玉露见世子爷对奶奶的处置并没有任何意见，心里一喜，连忙命松萝赶紧把人拖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又叫了两个粗使的婆子来：“二奶奶吩咐了，翠柔姑娘禁足三个月，你们赶紧把人弄回去，不许吵嚷起来，省得世子爷听见了心烦！”

    两个婆子看了委顿不堪的翠柔一眼，心里俱是一紧，连忙赔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就交给我们吧！”

    玉露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不住颤抖着的丫鬟：“你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眼睛也得放亮一些！要是敢让翠柔姑娘踏出了房门一步，你们可就别想活了。”

    那丫鬟早已被吓昏了头，哪里还敢分辨一句？任由那粗使婆子带着，丧魂落魄地往后罩房去了。

    正屋里，何沐阳的脸色还是很阴沉。

    常晞倒了杯淡茶给他：“大晚上的，世子别动气了，何必跟翠柔一般见识呢？”

    她口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禁泛起了嘀咕。

    怎么最近回回一提到翠柔，他就如此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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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沐阳接了茶，却没有喝，想了想，还是轻轻拉着常晞，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他看着常晞，道：“还是让她去家庙里静静心吧！”

    常晞的心头一凛。

    说是家庙，其实那地方离京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往返一趟，少说也要一天半！

    她曾听薛妈妈说起过，当年老伯爷在时，家里也有把犯了大错的姨娘送去家庙里的先例。

    这跟把翠柔撵出去也没什么区别了。

    常晞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她罪不至此。

    况且，何沐阳的屋里本就没什么人，之前已经打发了一个银荷出去，要是现在再把翠柔也打发了，还不知道老太君和公公婆婆那里会作何想法呢！

    万一再给这屋里塞一个新人过来，岂不更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