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晞闻言眉头一挑。

    自己走的时候，明明叫人去告诉了翠柔，今天不用来请安的。

    玉露接下来的回答就很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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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一早就去那屋里传了奶奶的话，说二爷二奶奶有事，让免了请安的。可翠柔姑娘忒守规矩了，不仅一定要过来请安，还执意要站在屋檐下立等，紫英姐姐和奴婢好一顿劝，好不容易才请了她进屋去呢。”她有些庆幸地道：“幸亏二爷二奶奶回来得早，要不然，只怕翠柔姑娘的腿都要站麻了！”

    常晞明明说了不必过来，可翠柔还是自作主张的过来了，不仅如此，还想站在院子里，让别人都知道她在这里等了一个上午······

    何沐阳的脸色冷了几分。

    常晞想到自己娘家来的两个婆子就住在后面，不想在这个时候把动静闹大了，于是含笑问道：“二爷口渴了没有？我那里还有太太赏的新鲜茶叶，先进屋喝口茶再说吧。”一副息事宁人的口吻。

    何沐阳心里不喜，不过他不想当着丫鬟的面驳了常晞的话，于是没再说什么，大步走进了屋子。

    翠柔果然站在门口立等呢！

    “二爷！”一看见何沐阳，她的眼睛都亮了。

    何沐阳却没有看她。

    翠柔的眼眶立刻红了。

    “妾身做了两件衣裳，两件里衣，一双鞋，两双袜子，正想送来给二爷······”她从胳膊上摘下一个茧绸包袱，一双美目却紧紧望着何沐阳，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点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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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沐阳的目光却看向了常晞。

    按正理，妾室归正房夫人管，就算有东西想给自己，也应该先禀告常晞一声，常晞同意了，再送到自己这里。

    常晞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

    也就是说，她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事。

    这下何沐阳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内宅之事应该由常晞过问的，于是他给了常晞一个“你看着办吧，不用有顾虑”的眼神，他自己则是直接进了卧房。

    翠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片刻也不愿离开，眼神中带着几分幽怨。

    常晞则是饶有兴味地打量了翠柔两眼。

    她今天穿着一件明显旧了的浅粉色小袄，通身并无其他珠饰，只在发髻上斜插了两支素银簪子，十分简朴的样子。

    可那张白皙的瓜子脸上却带着非常精巧的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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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她化了妆，只会觉得她是天生丽质，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倒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常晞进府这么长时间了，翠柔对何沐阳的情意，她不是看不出来。

    她原本也不想为难翠柔的一片痴心，翠柔每每挑着何沐阳在家的时候，想方设法到她屋里晃悠，她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没有计较。

    可是这一次，先是用苦肉计，自说自话的在她屋里站了一个上午，让旁人以为她苛待妾室；现在又越过了她，直接递东西到何沐阳的跟前，完全无视自己作为正室的权利和尊严······

    常晞微微笑了起来。

    给何沐阳做衣裳，这是翠柔的一番心意，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常晞不管是体谅她的苦心，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贤德名声，都绝对不会去出言阻拦，可她却偏偏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小动作。

    是看着自己好说话，因此态度懈怠，随便糊弄自己？

    还是仗着她是公公赏下来的人，身份不同寻常，因此故意不敬自己？

    不管是哪一种，常晞都不会再姑息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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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她可以选择不计较，但却不能容许别人蹬鼻子上脸，真的把她当成软柿子捏！

    “哦？”她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东西？”常晞淡淡地看了翠柔一眼：“你日日来给我请安，倒是一次也没有听你说起。怎么，难道是怕我不让你送东西给二爷，因此特意瞒得一丝不漏，单等二爷在家时才急急地拿出来？”

    翠柔没想到她会在二爷在家时，就公然的对自己发难，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不是的！妾身绝对没有想瞒着奶奶的意思！只是因为衣裳是今天刚刚才做好的，正巧二爷今天又在家，我没想那么多，这才直接——”

    “你用不着解释这么多。”常晞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右手拿着茶盅盖子拨弄着茶叶，轻微的碰瓷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那样清晰：“你也是这府里的老人儿了，总该知道尊卑分明，上下有序的道理。眼下你是二爷屋里唯一一个妾室，更应该安分守己，以后要是有新人进来，也好给她们做个表率才是。”

    翠柔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起来。

    这个二奶奶平时总是跟着太太转，对屋里的事好像不十分留心似的，可偏偏又有法子将二爷一直留在正屋里。

    一想到常晞那妍丽的眉眼，她实在是坐不住。

    从前二爷很喜欢穿她做的衣裳，她这才想着投其所好，可又怕常晞忌惮自己的针线出色，到时候直接把东西扣下，不肯拿给二爷，她这才铤而走险，选择越过常晞，直接找到何沐阳的。

    原本以为，常晞的出身不高，自己又是长辈所赐，常晞就算不喜，也要看着伯爷和二爷的面，不好说什么才对，况且常晞素日待她还算不错，她这才报了几丝侥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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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常晞的态度居然会这么的强硬！

    常晞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你原是老爷身边的人，以后不可再做这等没规矩的事。否则不光你自己没脸，还连累了我们老爷的名声。还有，咱们家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富大贵，可也不至于连件像样儿的新衣裳也穿不起，像这样连领子都磨破了的破衣裳，以后就不要再穿了，叫旁人看见，还以为太太和我当家当得不好，倒把家里人弄成个花子了！”

    自己的心思全被常晞看了个透。

    翠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双素手在衣袖里紧紧攥成了拳。

    常晞却懒得再跟她废话，就朝着紫英使了个眼色。

    翠柔故意使出这些以退为进的小手段来恶心常晞，紫英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此时得了常晞的吩咐，她立刻上前把翠柔带的包袱拿了过来，还放在炕桌上打开了。

    一件深栗色的交领褂子，领子和下摆一圈绣了玄色的水浪纹，另一件是红褐色的长袍，用的是上好的雨花锦，针脚平整细密，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再看其他的衣裳鞋袜，无一不是费了心思的，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得完。

    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说！

    紫英似笑非笑地瞅了翠柔一眼。

    常晞不由得笑道：“果然好手艺，难怪你这么喜欢做衣裳。既然这样，我屋里还有几匹上好的料子，你也替我做几件衣裳吧！前儿新得了两匹细锦，你也拿去做几件褙子穿吧。”

    翠柔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屋里。

    她在外头被数落了那么长的时间，二爷却连一面也没有露······

    她的心里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紫英和两个小丫鬟，手里捧着各色的华贵锦缎。

    “奶奶说了，这两匹素锦做四条马面裙，这匹漳缎做一条棉裙，浣花锦做两件披风，大红羽纱的料子做件斗篷，月白的松江布用来做袜子······”

    看着紫英手里厚厚的一大摞花样子，翠柔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这得做到什么时候去？

    紫英却笑吟吟地又补了一句：“快到年关了，府里的针线房忙不过来，少不得要辛苦翠柔姑娘快快的做出来，奶奶要是过年时能穿上您亲手做的衣裳，这也是您的体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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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撂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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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屋里，何沐阳看着常晞笑道：“你倒是大方，她这样僭越，你还赏给她料子做衣裳。”

    常晞闻言也笑了起来：“反正是左手进右手出，二爷的库房里还有新的，肯定会替我补上的！”

    “你这个鬼灵精，把我的东西哄了去，你做好人。”

    看着她明媚的面庞，何沐阳的眉宇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

    其实，翠柔根本就不缺这些东西，他心里很清楚。

    从前，常晞还没有进府，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他都是给银荷和翠柔各一份，从来也不曾亏待过她。

    翠柔的那些小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计较罢了。

    她是父亲硬塞给他的人，自己不可能跟她走得近。不过，保证她衣食无忧，一辈子无愁无虑、平安顺遂，他自认为还是做得到的。

    没想到她却贪心不足······

    可这些话，他却不好跟常晞说。

    哪个女子会喜欢丈夫在她的面前提起别的女人？

    他轻轻摸了摸常晞的脸。

    常晞不明白何沐阳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感性起来。

    她稍稍侧了侧脸，任由何沐阳的手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

    他的手因为常年拿枪，掌心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不过，却莫名的让常晞感到很安心。

    “岳丈大人给你写的信呢？”何沐阳望着妻子，温声道：“趁着这时候有空，还不快打开来看看。”

    对啊！

    被翠柔的事情一耽搁，倒是把这件正经事给忘了。

    常晞连忙从怀里掏出家信，一字一句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