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沐阳皱眉道：“你有话就直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何沛阳见状连忙道：“听说二嫂的陪嫁中有一箱古籍，其中还有全套的《金石索编》，我想借来瞧一瞧。”他好像生怕常晞会不同意，又忙补充道：“我不会拿到外面去显摆的，就在小书房里读，读完了马上给二嫂送回来。”

    他喜欢金石古玩？

    这是个极其烧钱的爱好，难怪要跟何沐阳借银子了。

    常晞笑道：“书倒是有，不过恐怕是压在箱底了，得找一找。三爷若是不急，等明后天我这里找出来，给你送到书房去如何？”

    何沛阳喜形于色，连连拱手道：“不急，不急。多谢二嫂了，这书满京都只怕也找不出几套来，景国公府王小钰的手里有三本，我原想问他借的，他却说什么也不肯。”

    “你跟他还有往来？”何沐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何沛阳忙道：“这已经是去年的事了，今年他被关在家里练习弓马骑射，我们一次也没见过。”

    何沐阳没有再说什么。

    送走了他，何沐阳回里间躺着看书，见常晞坐回了椅子上，他奇道：“还不睡吗？”

    常晞卸了发钗，拂了拂微松的鬓角，道：“两位姨娘还没来请安呢。”

    根据她之前得到的信息，何沐阳的屋里有两个姨娘，一个是十七岁时伯爷赏的，叫翠柔，另一个是从小服侍他的，后来由邹氏做主，也抬了姨娘，名叫银荷。

    看着妻子正襟危坐的样子，何沐阳只觉得十分有趣，含笑问道：“她们要是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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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揶揄神色，常晞心里微微一沉，随即微笑道：“家有家规，正房进了门，姨娘们是一定要来请安的，若是不来，我就亲自派人去请！”

    她的身姿依旧优美，脊背却挺得笔直，眼中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冷冽之意。

    何沐阳心里暗道不好。

    原本只是想逗她玩的，没想到一时不小心，玩笑开得过头了。

    他忙起身坐到常晞的对面：“你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握住常晞的手，低声道：“银荷已经打发出去了，翠柔却是父亲赏的，我需要顾全大局，暂时没有动她，她前几天又犯了咳疾，母亲怕过了病气给旁人，吩咐她在自己屋里养病，不可出门。”

    已经打发出去了？

    常晞惊讶得瞪着何沐阳，半晌没有说话。

    外头服侍的半夏和玉露交换了一个眼色，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侯门公府，哪个不是三房五妾的，当日周家公子那样的门风清白，身边都有两个通房大丫鬟呢！

    老爷要是知道姑爷如此真心待小姐，还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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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夏的眼角忍不住泛起了水光。

    屋里的常晞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从震惊中回过神后，她首先开始思考的是婆婆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

    何沐阳见她沉吟不语，脸上也没有喜色，他心里非常的惊讶，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你不高兴？”

    坦白来讲，常晞其实无所谓。

    本朝女子的生活本就不易，底下丫鬟们更是身不由己，选择不了自己的命运。将心比心，常晞自然不会去为难她们，要是她们都能安分守己，彼此相安无事的也就罢了。

    不过，要是真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弄鬼，她当然也不会惯着。

    可现在这个局面，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不过，她也知道何沐阳是一番好意，笑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也有一点担心，外面的人会不会都以为我是母老虎，人还没有进门呢，就先让二爷把屋里人都给打发了。”

    何沐阳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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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是等妻子进门后才打发人出去，即使是自己的意思，妻子也一样说不清楚，一个不小心，还会背上个“悍妒”的名声。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担个不是，旁人就算有什么闲话，也落不到她头上。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不会再去刻意刨白自己的用心，以后的日子还长，自己对她好，她早晚能够明白。

    夫妻二人洗漱睡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何沐阳去了书房，紫英悄声问道：“要不要我找人去查一查，二爷是怎么把银荷打发了的？”

    常晞想了想，轻轻摇头道：“不必了。二爷做事虽然雷厉风行，却不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银荷既然没有什么错，二爷自然不会难为她，肯定会好好安顿的。”

    紫英听着就红了脸：“奶奶，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底下人也是为自己好，常晞哪里会真的怪她？只是嘱咐道：“这府里人虽不多，可却是各有各的心思，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二爷了，只有我们夫妻齐心，同舟共济，这日子才能平稳安定地过下去。”

    紫英正色道：“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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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杜安敛声静气地站在底下，等着他主子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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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沐阳将一封信件在火上烧了，淡淡地道：“还以为他们会等到我去济州时再动手，没想到这么快就上了给大哥请封的折子，还真是迫不及待······”

    为防止有人在外头，书房的门窗全都大开着，可屋里的空气还是很沉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杜安低声问道：“您看，要不要请康公公出面帮着拦一拦？”

    康公公康进喜，乃是当朝司礼监的四大秉笔太监之一。

    秉笔太监位高权重，不仅可以看大臣的奏章，还能朱笔批红，权势极大，连内阁都不敢轻易得罪。

    何沐阳却摇头道：“那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眼下一切局势未定，还不知鹿死谁手，他是不会出这个头的。”

    不过，他自己虽然不肯表态，可他的徒孙陆芳却还是给自己传了讯息出来。

    看来是想两头下注。

    何沐阳想了想，道：“封五万两银票，送到陆芳在京郊的别院去，烦他帮忙说句话。”

    杜安得了吩咐，连忙行礼退下，出去支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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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沐阳端起茶喝了一口，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凛。

    能走今天这一步棋，还要多亏的岳丈大人的好谋略！

    他心中很是钦佩，决定趁着去济州住对月的日子，再好好的请教一番。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勋爵之家，不过是守着皇上的荫恩过日子，儿孙里要是没有出息的人才，不过三四代过去，也就败落了，没什么好高人一等的。

    宣平伯府是从祖父那一辈起，靠军功起的家。祖父戎马一生，膝下共四子一女，最后却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丁单薄，因此声名不显。可如今，大哥因“嘉峪关大捷”而受封正五品的武义将军，自己也算是少年得意，多次得皇帝召见进宫，宣平伯府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

    外头看着虽然好，可家里却一团乱麻。父亲器重大哥，一心扶持他；自己是占着嫡长子的位置，加上有卫恩师的关系，手里又有产业银子，这才勉强能跟大哥分庭抗礼，可要想真正分出胜负，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十分厌烦。

    可他没有退路。

    回到屋里是卯初刚过，天亮了。常晞已经起床梳洗完，正坐在妆台前梳头发。

    她穿着件水红绫子的里衣，满头青丝像光滑的缎子般披在肩头，镜中人的面庞红润，眉眼如画，就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明亮而温暖。

    他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

    以后，他也再不是一个人了。

    “二爷回来了。”常晞从镜中看见何沐阳的身影，转过头来对他展颜而笑：“吃过早饭了没有？”

    何沐阳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梳妆，温声道：“还没有，一会儿去给娘请安时一起吃。”

    常晞从妆奁中挑了一对银镶芙蓉石的耳坠戴上，跟何沐阳一道去了上房请安。

    路上却看见侧门上正有人撵着两个婆子出去了。

    “那两个是什么人？”采菲好奇道。

    轻红看了一眼走在前头的二爷和二奶奶，压低了声音道：“是原先管柴房的两个老妈妈，昨晚客人散了后，不知哪里来的火星子迸到门口柴草上，偏她们两个都跑出去吃酒了，走了水都不知道，太太亲自吩咐要撵她们出去，想来就是为这事儿了。”

    采菲听着就吓了一跳。

    要知道，房舍结构多用木料，烟烛花火最是要防着，一个不小心就会烧成一大片，可她们居然敢如此懈怠。

    采菲忙问：“可烧了屋子没有？有人受伤了？”

    轻红笑道：“没有呢，只是烟很大，正巧二爷身边的杜林有事出去，路过马棚时看见了，赶紧叫了人来灭火，这才没有酿出什么大事。”

    “没出事就好！”采菲抚了抚胸脯，庆幸地道。

    回屋后，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常晞。

    “是二爷身边的人最先发现的？”常晞隐隐明白了。

    大婚那天，火盆子莫名的烧起大火，恐怕也和这两个婆子脱不了干系。

    何沐阳这是在敲山震虎，替自己撑腰呢。

    常晞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