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婶母在心里苦笑。

    事已至此，不拿出些诚意来，这事恐怕是揭不过去了，她忙道：“放心吧，我们回去一定会责骂她们。常家治家有方，我那侄女去随安养病，环境清静，身边又有服侍的人，我们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常晞似笑非笑地道：“两位都是孙家的长辈，一言九鼎，今天的事还请您二位回去好好说说，免得以后再有那些不知内情的人上门来聒噪，那就不好了。”

    孙婶母和姑太太面面相觑。

    这是在敲打她们回去后约束好其他人，再不许孙家的任何人跑到常家来挑事。

    姑太太忙道：“孙家人族众多，我们就算舍下老脸去劝别的房头，人家也未必肯听的······”

    “您也太谦虚了！”常晞马上打断了她：“这次既然是您二位代表孙家来讨要说法，想来在家里也是说得上话的，您二位的表态，别人又怎么会不听呢？”

    五奶奶也笑道：“正是这话！我们年轻，毕竟经历的事少，不懂这些，以后还得请您二位多多费心了。”

    姑嫂两个一顶顶高帽子戴了上去，孙家长辈们的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

    本以为常家人少，都是些脸嫩的小年轻，自己的年纪身份摆在那里，说什么话她们还敢不听？没想到却踢到了铁板······

    那张单子上可不光有她们几房的丑事，还有涉及到其他房头的，这要是被捅出去，回去以后她们的白眼都能把自己穿个窟窿！

    她们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该达成的目的都达到了，五奶奶满面春风地和常晞一起送她们出了二门，连晚饭也没留她们吃。

    人送走后，五奶奶拉着常晞问：“你是怎么查到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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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要感谢孙氏的丫鬟菱花给自己送的大礼。

    孙氏的母亲写家信时，常会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告诉孙氏，有些是发发牢骚，有些则是想让孙氏帮忙斡旋求情，而这些信件，常晞全部都看过。

    常晞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线人说出去，于是含糊道：“是京都那边传过来的，我因不知真假，所以没有告诉旁人，想不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能把孙家的种种私隐都查得一清二楚，连大老爷都没有这样的能量吧！

    难道又是宣平伯府？

    何家公子对晞儿可真是上心······

    五奶奶心里闪过一丝羡慕，随即又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这件麻烦事给解决了！”

    常晞可不准备就这么轻轻揭过。

    明眼人都知道是她孙氏有错在先，她的娘家人却还敢蹬鼻子上脸的跑到自己家里耀武扬威，吃瘪后又想匆匆认怂了事，毫发无伤的回去？

    没那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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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屋以后，她立刻吩咐紫英：“去提醒万管事一下，该给随安送年例银子了，太太对家里的事肯定很惦记，不妨都告诉她，也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

    紫英犹豫道：“孙家的事情闹出去了，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咱们家的头上？”

    “留好证据就行了。”常晞微笑道：“是孙家和孙氏狗咬狗，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紫英心里一喜，连声答应着去了。

    晚间常子卫早早就回来了，把常晖叫去问了半天的学问，直到掌灯才散。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常晖暗暗嘀咕着，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屋里的融融暖意裹挟着清淡香甜的企微扑面而来，耳边传来了儿子的笑闹声。

    他的脚步一缓，脸色也变得温和起来。

    “五爷回来啦。”五奶奶抬头冲他一笑，亲自上来替他脱了外衣裳。

    “屋里点的什么香？挺好闻的。”他随口问道，眼睛却瞥见了炕桌上放着的一个黑漆匣子上，匣子里面装了一整套簇新的红宝石头面，最大的一颗足有龙眼大小，切面十分漂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

    五奶奶忙笑道：“是给六小姐准备的陪嫁首饰，今儿孙家来人了，全都是长辈，我们怕压不住场面，就暂拿了她陪嫁的首饰戴，撑一撑门面。”

    她说话时脸色如常，常晖听着却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紧紧握了握五奶奶的手：“你放心！我以后一定给你挣一副霞帔回来！”

    丈夫能体贴她的辛苦，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五奶奶轻轻依偎在他怀里。

    屋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屋里却是一片温馨，橘黄的灯光暖融融的，直照到人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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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常子卫休沐，吃毕午饭，他盯着常晞看了半晌。

    常晞知道父亲对自己擅自处理孙家一事有所不满。

    对于父亲而言，孙氏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结发妻子，可对于常晞来说，她只是一个没有亲缘关系，还处处刁难挖坑、自私自利的狠毒之人。在这一点上，她跟父亲永远做不到立场一致。

    她坦然迎上了父亲的目光。

    常子卫静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次日一大早，五奶奶派人把那套红宝石头面收起来，忽然院内传来了声响，杨姨娘屋里的贴身丫鬟急匆匆跑过来了。

    “我们姨娘早起突然头晕得厉害，求您请个大夫来给看看！”丫鬟急得声音都变了。

    晚间常子卫回家时，就见各屋各处都没了人，只有杨姨娘住的小屋里热热闹闹。

    “这是怎么？”他进门问道。

    杨姨娘脸色通红地低下了头去。

    几个有眼色的婆子早迎了上来：“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姨娘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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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真的？”常子卫满脸的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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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真的？”孙氏看着来送银子的两个婆子，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能有假？”领头的婆子一边说着话，一边抬眼打量四周的环境。

    灰粉的墙面；一色的漆木家具，有些地方已经蹭掉了漆；靠墙放了一张小方桌，桌上只有两只粗木碗，盛着半碗红不红、黑不黑的茶水。

    连家里下人们住的群房都不如！

    看来家里给的银子早被克扣的七七八八了······她看了一眼屋外头满脸谄媚的几个婆子，心里不禁感慨。

    另一个婆子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孙氏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起身抓住了领头的婆子：“你再说清楚些！什么叫去了不到半日就会宿州了？她们见到老爷没有？老爷说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领头的婆子忙笑道：“您问的这些老奴一概不知，都是听管家老爷们说的，说您的母亲并没有来，只来了几个远房亲戚，略坐了坐就回去了，好像只是来认个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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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来认个门？

    这怎么可能？

    难道她们根本就没跟老爷提要接自己回济州的事？

    她脸色煞白地跌坐到炕上。

    送走了两个济州来的婆子，随安的仆妇们互相看了一眼，笑着支了张桌子在正房里打马吊，自有小丫头捡了各人爱吃的果品来，又替她们斟酒。

    万儿媳妇摸了张牌，瞟了一眼就扔了下来，指着对面的妇人大笑道：“一个个都臊眉耷眼的，怎么？又想汉子了？”

    “别放你娘的屁了。”一个婆子骂骂咧咧地打下一张六索：“我今儿手气怎么这么背？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行了行了，我也一分没赢着，都叫万儿嫂子赚了去了。”

    “你们自己打得臭，又来怪谁？”万儿媳妇随手打下了一张五万，又举起杯来喝了一大口酒。

    “我胡了！”那个婆子笑着推了牌，其余几人纷纷抱怨着给钱、洗牌，哗啦啦的声音响个没完，一点儿也没有顾忌住在里屋的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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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氏还坐在炕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连娘家人也不管她了，任由她被常家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屋里所有的剪子、布条、尖簪子，瓷器，甚至连窗帘都被收走了，她万念俱灰地仰面躺下，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小时候在家里，祖母疼爱她如掌上珍宝，千依百顺。她还记得，她婶子的陪嫁里有一个异常名贵的田黄冻岁寒三友摆件，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喜欢，祖母就硬是从婶子手里把东西要过来给了她。

    还有那一年，她跟其他房头的小姑娘踢皮球，结果皮球一不小心打在了她眼睛上，祖母立马就把那小姑娘的爹娘叫了进来，当着满屋仆妇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顿，从此再也不许那小姑娘到她们家里玩。

    祖母也答应过她，一定会给她找一个世上最好的郎君！

    可是祖母死后，家里人的嘴脸就全变了。

    先是随随便便就给她定了亲，后来那人死了，竟然还把这账算在她的头上，说她克夫！

    后来好不容易嫁进了常家，本以为能从此挺直腰杆过上舒心的日子，谁知道前头人留下的那几个继女们人大心大，一个两个的都要骑到她头上去了！她又怎么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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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晃眼，自己竟然就成了常家的弃妇，被扔在外头死不死、活不活的，没人管没人理······

    她再也忍耐不住，捂着枕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