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一听到顾锦圆这么问，就点头赞赏道：“你这个女娃娃看着年纪不大，想事情倒是比那些个大老爷儿们想得清楚。

    这官府欠钱那叫欠钱么？这个时候说的好好的，谁知道到时候又是怎么个光景？现在没有看到钱，或者就给个三瓜俩枣的，这就丢了手里的活儿跟着去，万一回来的时候没有补贴呢？

    一家老小还要不要吃了？再说了，这可是去找陛下告他儿子的状，那人家关起门来是父子，还能管着你们这些人？

    到时候状没告成，反倒惹了事儿来，叫我们这些人的赋税再加重一些，我们可要怎么活呢？

    田地没有种下去，田租子还要再往上加，一家人活路生计都没了哟！”

    看得出来，老人大概也有孩子参与了这件事情，说起来的时候，老人脸上满是担忧。

    最终还是提醒道：“你们两个是外地人，我劝你们先不要掺和，等这事儿落定了之后再看，这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中州缺人，找个妥当的地方去过日子吧！要不然回头还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咧！”

    说完他直起了身子，看了看远方的某处，“不与你们说了，我这边忙完了，还要把我两个儿子的田地也一起播了。”

    顾锦圆和裴砚相视一眼，也没有过多的打扰，给老人家行了一礼，便一起离开。

    走之前在老人放在田埂上的簸箕里放了块银子。

    “怎么说？”

    顾锦圆冷笑了一声，“这么热闹，咱们怎么能不去看看呢？于观海倒是好大的能耐。”

    竟然还能将这么一盆脏水就泼到了太子的身上。

    分明是他与涂洲那些地方的官员串通好的，想要利用灾粮做文章，被裴砚他们搅和了之后，竟然就开始闹起这种把戏来了。

    如那老人所说，两个人到了中州城的时候，城里热闹非凡，比之于当初那么多的灾民好像显得还要拥挤些。

    在府衙前面的广场上已经有人搭了台子，正在上面义愤填膺地说些什么。

    底下一群人跟着附和。

    顾锦圆仔细地听了听，就是方才老人说的那些话，只不过又多了一些画大饼的内容，什么跟着上京，就是整个中州的功臣。

    到时候陛下为了补偿中州一定会给什么什么东西，参与了这件事情的人回头就能分到多少多少。

    横竖皇帝家里全部都是钱，金山银山搬不空的。

    老百姓也是真的好骗，一辈子可能也没有走出过中州，对于皇室，皇帝这样的字眼儿都是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或者是祖辈世世代代传下来的。

    这些一戳就破的谎言在这里，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相信。

    上头的人讲累了，便开始分发吃的，一个大白馒头加上一碗粥，就是这些人在这里站了一上午听课的吃食。

    只不过对于这些刚刚经历了灾荒没有多久的人来说，这样的吃食，只是用一上午站着听课就能换来，简直就是天堂。

    顾锦圆和裴砚站在角落里，只是默默地看着那边。

    甚至那些打粥的人，都是之前给受灾灾民打粥的是同一批人。

    “你有什么想说的？”

    顾锦圆看着那边热闹的人群，还有纷纷扰扰的议论声，好一会儿才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初秦始皇要销毁那么多的文字愚民了。”

    府衙前有两块公示栏，已经有人在那里张贴什么，远远地看过去，倒不是字，而是一些类似于图片的东西。

    显然是方便给这些百姓看懂。

    旁边还有专门过来给众人解说的人。

    吃饱了东西的人便都围着那个人，似乎还有许多人问问题，问了之后又是一片的气愤填膺。

    “按照这个架势，恐怕不是咱们能改变的。”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顾锦圆和裴砚还不能暴露身份，想要将这么庞大的一群人改变，难如登天。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口口声声说是太子殿下中饱私囊，利用灾情谋私利，那我就问问你们，太子殿下没有来的时候，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难道不是在殿下来了之后，你们才吃上了饭，你们的屋子才被修缮，你们的田地才被清理的吗？

    殿下来之前，难道不是咱们的官老爷说府库里面已经一颗粮食都没有了吗？难道不是咱们的官老爷们就让咱们睡在屋檐底下的么？

    难道说，咱们于大人之前所有的无为，都是为了映衬殿下的作为？那么这样的于大人，与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又有什么两样，这个时候怎么忽然又不奉承了？还带着这么多人要去京城讨说法？”

    那人的声音洪亮，且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顾锦圆和裴砚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人。

    实际上一见到他，顾锦圆就认出来了，就是当日来的时候，和那些百姓站在一起，但是显得颇为鹤立鸡群，甚至对他们赈灾产生过怀疑的一个书生。

    顾锦圆甚至还记得他的名字，因为他也姓顾，顾景宏，身上似乎还有功名在身。

    但是……

    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自己的意义，实际上就是逆流而上，当这个洪流过于宏大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些胸无点墨的老百姓，也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博弈。

    顾锦圆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想着如何将那个人拉出来。

    果然就听到那边人大声呵斥道：“顾景宏，你一直以来就与我们大老爷不对付，这么多年来，我们大老爷一直容忍你，以礼相待，如今你为了恭迎权贵，竟然将大家伙儿所有人的利益都弃之不顾，来人呐！快把他给我……”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句，“钱啊！都是钱，是我的！这是我的！”

    骚乱的人群在听到“钱”这样的字眼儿的时候，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大家伙儿这才发现不远处竟然在落钱雨。

    顾锦圆看着自己旁边已经消失了的人，不由抿唇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起来，直接去了顾景宏的旁边，二话不说，拎起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