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裴砚却是淡淡道，“早一些晚一些都差不多，更何况，我也不想再忍了。”

    说到这里，裴砚忽然想起今日的裴大太太，以及裴砚那几句话。

    “对了，你们家那个裴太太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裴家会怎么惩罚她？说是要去什么青云峰，所以，你们裴家犯了事儿的女眷，也是去庵堂静修？”

    裴砚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事儿已经过去了，顾锦圆还会关心，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青云峰不是庵堂，裴家在那里有一座别院，说是别院，实际上就是一个软禁的牢笼，里头的人都是负责看守犯了错的裴家人的。”

    顾锦圆当即便想说这算不算是在私设牢笼，但是想想这是在裴家，好像一切又都变得很合理了。

    “所以……裴大太太这就算是被关起来了？”

    “这只是个开始，裴家最擅长的事儿，是榨干每个人的所有价值，大太太这些年做事儿有些过分猖狂，不知道收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能说这一回老太爷是借着这个机会收拾她罢了。”

    顾锦圆又些惊讶，但是想想这毕竟是裴家，一个家族能延绵上百年而且长盛不衰，就有他内部自己运行的规矩。

    不会因朝代更迭而有所改变，更不会因为外人而改变，如此一来，就显得很合理了。

    “若是放在别人家里，就她做的那些事儿，足够休妻遣还，但是这是在裴家，既然进了裴家门，就是裴家人，且一辈子都只能是裴家人。”

    有些戏文里写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多少有情人会说一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那是对忠贞不渝的爱情的一种歌颂，多少还有些真情包含在里头，叫人潸然。

    可是裴砚说出来的这一番话，则只让人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寒。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忽然裴砚开口道：“我爹娘从前就在那里。”

    “啊？”

    顾锦圆猛然一惊，抬眼看向对面的男子，然而对方的神色仍旧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句十分稀松平常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裴砚说起自己的父母，这让她下意识地就生出了两分好奇，想要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而在顾锦圆对裴砚的了解中，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任何消息。

    “那他们……”

    “我父亲早些年就已经没了，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娘……”

    “我知道，”顾锦圆轻轻点头，“跟我娘过世的时间差不多。”

    说到这里，顾锦圆忽然想起裴大太太离开之前，裴老太爷说的话。

    裴砚去丁忧的时候，刚刚好差不多就是镇国公府出事儿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你之前说过，你跟我三……三舅关系不错。”

    裴砚转过眼，看着她的脸，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心里所想，“没有跟你细说，认真说起来，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原来是这样！

    顾锦圆看着他，感觉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砚轻轻地笑了笑，“就是你猜的那样，裴家对我的许多事情都了如指掌，对我的性子更是如此。为母丁忧，我不可能会不遵守。”

    “可是你母亲……”顾锦圆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顾青山对赵柔下手，她甚至觉得对方有理由，因为不想让赵家的事儿牵扯到顾家。

    但是……

    只是不想让裴砚牵扯到赵家的事情当中，裴家竟然就这样让他失去了母亲？！

    那也是裴家的儿媳妇，明明也是一家人。

    裴砚温声道：“我父亲和我母亲的婚事并不是家族安排的，原本我父亲也是才华横溢的一个人，只是因为遇上了我母亲，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十分强势地与我母亲成亲了。

    然后就随着我母亲一起搬上了青云峰，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直到离世葬进裴家的祖坟。”

    他说的话很平静，可是落在顾锦圆的耳朵里，却感觉十分窒息，怎么会有这样的家族？

    这还能称之为家么？

    顾锦圆觉得这个时候她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这应该是裴砚的伤口，但她还是问出了口，“裴家如此行事，就不担心你们这些人与他们离心吗？”

    裴砚又笑了，但是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嘲讽，与他平日里的样子很不相同。

    “可能在经历了许多许多年的荣耀之后，有些人就过于自信了吧！每一个从裴家出生的人，都以自己身为裴家人为荣耀。

    在青州这个地方，裴就代表了体面与身份，哪怕是裴家内部，都能分出三六九等，若是有能力，便可提升自己的阶级。

    这些都是明晃晃地存在的东西，他们认为，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这一套体系，足够让所有在裴家出生的人，心甘情愿地遵守这套规则。

    想要脱离出去，那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是能力，与整个家族对抗的能力。”

    顾锦圆没有说话，她再一次感觉到裴砚今日与裴老太爷说的那几句话里头的刀光剑影。

    马车里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顾锦圆才轻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她并没有了解到裴家真实的情况，今日的这一切，就显得有些过于草率了。

    裴砚的回答却很轻松，“我准备了好些年，但是未必能算得上是准备好了，不过，今日这一番话我也压抑了许多年，这回说出来，我感觉……还不错。”

    顾锦圆只是看着他，她不知道裴砚的这些话里有没有安慰自己的成分，但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他现在背负的东西。

    “我想，我这不是还有你么？”

    他这句话分明是在开玩笑，但是顾锦圆看着他，好一会儿之后却点了点头，“嗯。”

    裴砚像是有些许的惊讶，这算是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

    “那……事情了了，我们成亲？”

    顾锦圆还在想着将来可能面对的压力，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眼茫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