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

    宁谷地处蛮荒，极东南偏远边陲，七月初一已进入热季。

    岳老大分配好了任务，周未与朱四一队，去购置药草。

    “怎么见你心神不宁？”

    周未还远远没有岳老大等人那种城府，昨夜的梦境令他困扰无比，难以压抑在心中，而不在面上表露出来。

    朱四问道，他身上背了个药篓，周未不识药性，采购药草还是主要由他负责。

    “先前便说过，此去天罗山，九死一生。”

    周未叹了口气，他本想说十死无生，但心中始终怀有奢望，或许会有转机。

    “莫说你那离奇的危险感知是否精确，就算是真的，此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朱四哈哈一笑，“你总不会蠢到此时逃走。”

    周未没有再与他说此事的兴趣，转口道，“准备些什么药草？”

    “大多购买成品便可。”

    “金疮药，止血散等常见的外伤药我昨日已在宁谷城中看过，与我们中原地区的大差不差，药性相似，便不必重新配用。”

    朱四走在前方，昨日他已探察过，今日只需要走一趟便可。

    “驱虫散需要重配，解毒丹更是尤为重要，山中蛇蚁众多。”

    朱四念念有词着。

    “四哥，你是为何想来寻仙的？”

    周未突然低声询问道，让朱四的脚步为之一顿。

    片刻后，朱四才故作不经意地回应道，“怎的如此问？”

    “先去买药。”

    朱四也不等周未回答，提高了声音，“稍后请你喝酒。”

    人多耳杂，朱四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地方提上半个“仙”字。

    ……

    宁谷城中，一间名为“鸟雀”的酒馆内。

    “这酒馆名字倒是有趣。”

    朱四放下背篓，招着店小二过来，“小二，两碗酒。”

    “客官，要什么酒？”

    酒馆内并没有多少人，然而竟也没有小二，走来回话的竟是一进门的那位店老板。

    似乎是看出来周未两人的疑惑，店老板摸了摸布帽，哈哈一笑道，“客官，小店生意惨淡，请不起帮手。”

    “上最好的酒便是。”

    朱四随口道。

    这店老板看上去四十许岁，留着长须，身体笔直，皮肤非凡，不像常年劳作，经营酒家，倒像是位富家翁。

    “最好的酒，可要五两银子一坛。”

    “只管上，不差银子。”朱四砸出个银锭去。

    店老板满脸笑容，收起银子，点了点头，转身去取酒来。

    待他走后，朱四才低声讲，“这店家不对。”

    “如何不对？”

    “你到底是没见过真的江湖。”朱四跟着朱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店家便像是专门做黑店生意的，荒郊野岭，常有这些。”

    “宁谷城总不算荒郊野岭。”周未哑然失笑。

    “店家有些奇怪，不过酒中若下药，总归瞒不过我。”朱四极为自信，他最是了解这些蒙汗药之类的药性。

    ……

    酒没有问题，店家也没有问题。

    朱四说得神秘兮兮，倒是让周未也感到一丝异样，这种感觉，竟像是数月之前，尚在鄱阳城时，遇上的那道士。

    周未摇了摇头，不去多想。

    周围空旷，客人都走得七七八八，正是适合谈些“仙”“鬼”的话题。

    “你先前问我，为何想寻仙。”

    “正是。”

    在周未心里，朱四实在没有去寻仙的理由，他年纪才三十多岁，说不定家中还有发妻幼子，苦苦寻仙不合常理。

    “凡尘俗世，百年终将化作黄土一捧，不留任何痕迹，”朱四大口喝酒，又道，“在我等之前，已有无数人生老病死，从这世上空走一遭，不留任何东西。”

    “可是血脉尚存……”

    “血脉？”朱四摇了摇头，“终究不是自己。”

    “我不是如同三哥那般，担忧年华老去，死而憾终，而是担心空来世上一遭。”

    “我欲留名！”

    “既无经天纬地之才，又无贯彻古今之运，唯有寻仙一途，成飞仙之名，让千万人皆知朱四。”

    朱四说得兴起，竟没料到那店家已到一旁。

    “老弟想寻仙？”

    朱四看他一眼，随即沉默不语了，他不愿多生什么是非。

    “老弟不必如此警惕，”店老板哈哈一笑，“寻仙者何其多，不多你一个。”

    “只是他们多是为了长生，像老弟这般为名的还少。”

    “店家知道仙人？”

    “自然不知。”店老板摇了摇头，“若是知道仙人踪迹，早去寻了，何苦在这里卖酒。”

    “只是两位若想寻仙，路上需得小心，不仅要小心外界危险，更需谨慎些内部。”

    店家这话说的云里雾里。

    “此前多少的寻仙者们，因内讧而不得善终。”

    ……

    ……

    “这店家说不定早年也去寻过仙。”朱四摇摇晃晃着，他喝了许多酒，说了许多醉话，周未反而没喝多少。

    “不然怎的一清二楚。”

    “不错，若是只有一人可以成仙，我们这六人势必内讧！”

    走出酒馆，已是日落西山。

    “四哥，你醉了便休息吧。”

    周未怕他一会回了客栈还胡说，引得众人不满，只好搀着他回房。

    只是，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内部？”

    ……

    ……

    运气极好，周未必须承认。

    今夜入睡之后，再看到了白雾。

    对于如今的周未来说，他巴不得每一夜都能看见白雾。

    “仍然是瀑布处的场景。”

    仍然没有变化，也一如既往地在关键时刻白雾笼罩了出来。

    “还是不知道那仙人从何而来。”

    “下一幅图景，大概是我逃跑？”

    “不对……我应该不会跑。”

    周未可以想象到自己面临那样的情况后，自己会如何做。

    多次的尝试都在表明着，逃是逃不掉的。

    “或许我会尝试留在山洞内。”

    “尝试在山洞中躲藏？”

    白雾仍然在笼罩，周未内心无比期待着自己这一次的梦境会做出不一样的行为。

    如果进入梦境之前改变自身想法，真能够在梦境中显示出不同的未来，那么周未能够操作的空间便大了许多。

    “一息……”

    “两息……”

    在周未的隐隐期待中，白雾缓缓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