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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五百七十四、当年遇君早,今日情何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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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院下午场,上演的是《白娘子传》。
此白娘子并非白露,而是一条来人间报恩的白蛇。
这台大戏里,既有和尚妖怪的猎奇元素,又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开演数年来,经久不衰,一直戏院最卖座的戏本之一。
得益于技术发展,背后涂了锡银的新式镜子将室外光线引入舞台之上,塑造出一种明月在天的意象。
又利用炉甘石淋水后会生出烟雾的特性,每每有神仙妖怪出场,便是云雾缭绕。
沉浸感十足。
“西湖美景,三月甜呐,春雨如酒,柳如烟呐”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舞台上的男女对唱,通俗易懂。
比起勾栏艳曲,戏院这唱词无疑十分保守谨慎;但对于那些对视一眼便要脸红的少年男女来说,‘共枕眠’之类的词汇便足以让人听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稍显昏暗的座位上吴君如已悄悄将脑袋靠在了彭于言的肩膀上,陈英毅同司岚虽正襟危坐,但从两人共吃一桶爆米花这一细节上,也能看出些许端倪。
只有虎头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戏台上,直到听了那‘西湖美景’的唱词,才忽然低声问了身旁的嘉嫆一句,“嫆姐儿,你见过西湖么?”
“没有呀,西湖远在临安,我连江南都没去过,怎会看过西湖。不过,我听人讲,临安繁盛,不输东京,若有机会,我倒是想去看一看.”
听了嘉嫆的话,虎头就此沉默下来。
直到大半个时辰后,大戏已演至后半段,虎头忽然起身,低声交待了一句,“我去趟盥室”
“哦~”正全神贯注盯着舞台上白娘子施法的嘉嫆,随意应了一声。
见虎头起身,坐在后排、同样看戏看得入迷的小满连忙起身,虎头却道:“我如厕,你跟着干啥,又丢不了。”
盥室就在戏厅外头,来回不过百来步,小满见虎头不想自己跟着,便重新坐了下来,并未多想。
出了戏厅,虎头却并没有去往盥室,反而戏厅外的小院内寻了处台阶坐了下来。
不经意间,视线扫过院内一角,却见一条提前写好的横幅挂在墙上‘淮北文艺界向前线子弟兵致敬’。
虎头由此才想起,前几日,阿瑜姐姐曾在家里提过一嘴.大军一月内连下荆湖、江南西路、浙东路,辛将军的前锋觅着周帝踪迹追至浙西路。
陛下中军更是早在数日前已驾临临安,消息传开后,淮北组织了戏班、乐班、书班等艺术团体南下慰问将士,下旬便要出发前往临安了。
虎头不由心里一动,不由自主打开了荷包,望着里面剩余将近百贯的巨款,心中某个念头不由像杂草一般疯狂蔓延起来。
呆坐几息,虎头忽然起身,从戏院侧门走了出来。
此时日头偏西,西侧晚霞金黄一片,但东侧却有一团浓重乌云正徐徐压来。
街面上的百姓、商贩察觉要变天,要么急匆匆往家赶,要么着急忙慌的收拾物件。
可此刻的虎头却只觉浑身轻松,再没这般自由过.
自打陈初起势以后,虎头的生活不说锦衣玉食,但绝对称得上优渥,可这样的生活也有副作用.譬如,生活场景被严格限制在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安全场所内。
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皆由阿姐来定。
便是出去了,身旁也少不了小满等护卫.虎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蔡州居十年,这竟是她第一次一个人随意自由的走上街头。
出城时,虎头还有一丝丝紧张,但忙碌的行人却无人留意她。
对于自幼时时刻刻受到长辈关注、同伴拥护的虎头来说,这是相当新奇的体验。
甚至为此而感到放松雀跃。
但好心情却没能维持多久.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刚出城三里路,骤雨忽降.
天地间顿时茫茫一片,形似瓢泼。
大雨不但阻了虎头的路程,也让她逐渐清醒了过来。
此去临安,千里不止.先不说自己不识得路,便是知晓怎走,路上遇到歹人怎办。
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会惹阿姐难过的.
但虎头又觉着,自己若这么回去了,余生就只能顺着阿姐为她计划好的路走了。
踌躇之下,虎头转身走到一户人家屋后房檐下避雨,但屋檐下避雨的效果并不好,不多时便淋的浑身湿透。
大雨如注,溅起的泥点迅速脏了绣鞋、裙摆,许是因为冷,虎头坐在屋檐下的青石上,不住打哆嗦,小脸煞白。
但比起这点冷意,虎头心里更难过.自打情窦初开,虎头心中理想男子的模版皆对着姐夫一一比照的,不过那时她还能以距离谈婚论嫁尚早来搪塞自己,可一眨眼,自己也到了这个年龄。
自幼一起长大的吴君如、周芷若水到渠成的找到了共度一生的男子,她尚且不慌,可就连阿姐也开始为她做媒说亲时,虎头才紧张起来。
可理智又告诉她,不该让阿姐难堪.
以前,有些什么心事,她还能和阿姐、和玉侬姐姐商量,唯独这桩事,她既没办法向家人开口,也没人真正能指导她。
雨越下越大。
蔡州左近,人口繁密,即使出城三里,依然居民连片。
避雨这户人家的老汉,冒雨来到屋后想用油布将柴火盖了,却见到一名小丫头孤零零坐在自家屋檐下,便赶紧跑回屋内,唤老妻道:“老太婆,屋后不知是谁家闺女在避雨,淋了个透湿,看起来怪可怜的,你去问问怎回事,若我来问,担心吓到人家.”
老妻闻言,忙披了蓑衣,出门绕到屋后。
此时天色微暗,只见一名身着鹅黄夏衫的丫头坐在自己屋后,双臂环膝,小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中,身子微微发颤。
“闺女儿,你咋了?可是迷路了?走,先随婆婆回家喝碗姜汤暖暖身子,莫染了风寒.”
虎头闻言抬头,只见这名妇人已取了自己头上的斗笠,遮在她脑袋上方遮雨。
来自陌生人的关怀,让虎头瞬间破防,苍白嘴唇一阵哆嗦,开口便带了哭腔,“婆婆,我想娘亲了.我想她教教我该怎办哇~”
话未讲完,虎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雨水顺着雨檐滴滴答答落在虎头身上,一时也分不清那小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酉时末。
洒金巷,后宅。
小满、嘉嫆两人同样淋湿了,却像两个犯错的小学生一般,低头站在堂内。
阿瑜、玉侬皆在此间,各自一脸着急。
但小满和嘉嫆两人身份特殊,便是她们也不好开口斥责。
小满说是下人,可自幼吃穿用度甚至月钱,一例照着虎头,几乎是被猫儿当做妹妹养大的。
这个家里,也只有猫儿能说她。
嘉嫆,就更不用说了。
闻讯赶来的嘉柔,挺着大肚子批评了嘉嫆两句,嘉嫆也觉着很委屈.戏院侧门的门房都说了,申时初他看见一名小娘自己走了出来。
据他说那衣着、样貌,肯定是相宜无疑.她一个活人,自己要出去,嘉嫆有甚法子。
“嘉柔不必如此,此事和嘉嫆没关系,相宜又不是小孩子了,若想出去,嘉嫆怎看的住”
猫儿脸上有担忧、有生气神色,但说的话十分公道。
说话间,蔡婳急匆匆入内,直接道:“方才翁管事派人回来传话,说在南门打听到有人看见相宜出城往南了,他和老王带着府内亲卫都散出去了。”
猫儿点点头,却道:“将君如、芷若她们送回去了么?”
“送回去了,方才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要对外人讲”
蔡婳办事,猫儿放心,闻言不由以感激的眼神看了前者一眼。
“娘娘,让小满也去吧。”
听说虎头可能出了城,小满不由更内疚紧张。
猫儿却摆摆手,“蔡州左近数百里,宵小已绝迹多年,她一个人步行又走不远,翁管事和老王他们带着百余人,肯定能找到。你莫瞎跑了,快去换身干爽衣裳.”
后宅虽着急,但并没有乱套,便是因为猫儿说的这些原因。
蔡州治安,堪称天下首善。
只要确定虎头不是被人掳了,而是自主意愿出的城,就没有大问题。
但不见人,心终究悬着。
旁边,关心则乱的玉侬却道:“姐姐,天已黑了,实在不行,便找上徐知府,让他派出衙役差人一起寻找吧。”
猫儿尚未说话,下首的阿瑜却道:“不必,人多了反而杂乱。”
‘人多杂乱’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猫儿不想搞得人尽皆知.虎头毕竟是个没出阁的丫头,离家出走这种事,终归有伤风评啊!
前边,蔡婳专门嘱咐吴君如、周芷若等人不要对外说,也是这般考虑。
但.到底能起多大效果,便不好说了,毕竟眼下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了。
并且,还包括陈英毅.你还能管住他回家不给母亲说?
这次丢人丢大了,自然也给猫儿看好的这段情缘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念至此,猫儿不由头疼,却也疑惑.近来虎头和陈英毅经常相约出游,看起来处的还不错,好端端的发哪门子疯,竟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可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猫儿才忽然发现近年精力多投在一对儿女和官人身上,又有商事、人事缠身,已好久没和虎头好好聊过天了,妹妹心里在想什么,自己一无所知。
做好了母亲、妻子、东主甚至皇后的角色,唯独‘姐姐’这个身份不够称职。
猫儿心下一阵内疚。
正此时,一直守在前头的寒露忽然快步走入厅内,脸上带有喜意,开口便道:“娘娘,小赵娘子回来了!”
说着不担心,可一听到消息,猫儿还是没忍住浑身发软可担忧一去,愤怒便升了上来,“人呢!带过来见我!”
谁都能看出猫儿生气了,阿瑜有心缓和,敏锐抓住了寒露话中的重点道:“回来了?这么说,相宜是自己回来的,不是被找回来的?”
寒露也不想虎头吃太多苦头,闻言连忙解释道:“嗯,被城南一对夫妇赶牛车送回来的。但肯定是小赵娘子自己愿意回来的,不然,人家也不知道地址。”
强行辩解后,寒露又道:“对了,那位婆婆说小赵娘子受了风寒,回城路上已发起了热症。”
这句可比前头的解释当用多了,猫儿脸上怒色顿时消减许多,却见她起身道:“我去前头当面向婆婆道谢”
只是人刚走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嘱咐了蔡婳一声,“贵妃代我请王女医去青竹阁看一看吧。”
“放心,我自会去办。”
洒金巷旧楚王府,是一个蔡州百姓人人皆知的去处。
起初,那对送虎头回来的吴姓夫妇得知前者住在此处时,还以为是府里某个侍女。
可当他俩从雀跃门房口中得知,送回来的丫头是当朝皇后胞妹后,很是吓了一跳。
两人将虎头交给府里的人以后,原本打算即刻回返,却被门房领到了前宅客厅,此时看见华贵地毯上留下的一串泥巴脚印,夫妇俩坐立难安。
不多时,门外一声‘皇后娘娘到~’的唤声,两人嗖一下从座位上弹起,紧张万分的看向了房门处。
几息后,猫儿出现,两人第一时间便要下跪,却被早已收到了猫儿眼色的寒露等人搀住。
接着猫儿款款一礼,直道:“若不是婆婆大叔,小妹定然要吃一番苦头,该我谢过两位才是。些许酬谢,不成敬意,两位千万莫要推辞。”
说话间,已有侍女端来一沓货票放在这对夫妇的面前。
猫儿出身民间,自是知晓怎样和对方打交道,几句家常唠嗑.年岁几何、收成怎样、子女在何处营生,便让夫妇俩放松下来。
约莫陪坐一刻钟,谢意送达后,猫儿便准备去青竹阁收拾虎头了。
可这对夫妇临走时,却说啥不肯收下那沓货票。
在寒露劝说下,吴老汉最终只从货票中抽出一张,呵呵笑道:“既然如此,那老汉就拿这一张吧,家里老牛冒雨前来,回去用这钱给他买上些黑豆、鸡卵,改善一番。”
在贵妇圈里待久了,猫儿已许久不曾见这般淳朴农人,不由想起了当年在山上养牛的许老伯,愈感亲切的同时,也更想让对方收下这笔足以养老的钱,“大叔还是收下吧,如此我才可心安。”
猫儿小脸大眼,容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上许多,再加上平易近人的态度,让人不自觉想要亲切。
那吴老汉道:“嘿,老汉我若为此小事收了娘娘的钱,便要换成老汉心难安了陛下和娘娘来蔡州十年,老汉眼睁睁看着蔡州变成了今日模样,老汉一家也从一年不吃一顿饱饭到如今有田有宅有牛,还有了积蓄。这些,都是拜陛下和娘娘所赐啊,若被街坊四邻知晓老汉送娘娘的妹子回家还收一大笔钱,要被戳脊梁骨的.”
话已至此,猫儿无法,只得让寒露再送来一些精致吃食,让老汉带回家和儿孙们尝尝鲜。
这种类似街坊邻里打交道的方式,果然更得吴老汉的心,后者喜洋洋的接了。
夫妻俩临出门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妇人犹豫了一番,终是在门口停了脚步,回头道:“娘娘,老婆子甚也不懂,但方才见小娘子时,也是心疼的很.她兴许受了什么屈,却无法对人讲.”
“婆婆,方才她.都和你说了甚?”猫儿想从吴婆婆这里打听点消息。
“哎小娘子说想娘亲了”
猫儿心下一疼,不由喃喃道:“还说旁的了么?”
“进城路上,小娘子发热症,说了几句胡话.说不能让阿姐担心,说不能对不住阿姐.”
戌时二刻,猫儿冒雨来到青竹阁。
蔡婳和王女医守在此处,刚刚给虎头灌了一碗药,后者已沉沉睡去。
泛着妖异艳红的脸蛋上,尚残留几道泪痕。
“怎样了?”
猫儿俯身看了看虎头,转头问向王女医,后者道:“淋雨受了风寒,吃了药,发场汗便好。”
猫儿刚放下心,却又道:“娘娘,方才为小赵娘子诊脉,发现小赵娘子中焦不通,应调理一番。”
“严重么?”猫儿不懂医术,闻言吓了一跳。
王女医连忙解释道:“没有大碍,但中焦不通多源于忧思过度,引起气血失调,表症乏力嗜睡,来月事时易腹痛.”
“忧思过度?”猫儿下意识道,可同时又觉荒谬,虎头衣食无忧,一家人都宠着她,有甚好忧思的?
可旁边的小满却连忙道:“对对对,相宜月事一直不准,每回来月事时都要疼上好几天!”
“你们为何不告诉我?告诉王女医也行呀!”
猫儿既内疚又生气,可小满却看了一眼虎头,嗫嚅道:“相宜不让说她嫌不好意思。”
“.”
自认为天下对虎头最亲的人就是自己,猫儿此刻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妹妹的想法。
“伱们先去忙吧.”
猫儿疲惫地说了一声,缓缓在虎头床边坐了。
方才,王女医第一时间诊治,只脱掉了虎头外边的脏衣,未来及给她更换同样湿透了的里衣。
猫儿用帕子温柔的给虎头擦净了脸蛋、散掉淋湿软趴的发髻。
随后起身去衣橱翻找虎头的干爽里衣,却只在衣橱内找到了外衫。
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床下的抽屉上。
拉开一看,果然,里衣都在这里面。
只不过,正经里衣旁边,却有几套迭的整整齐齐的傲来内衣。
当年虎头便有这种前科猫儿也没计较,接着往下翻找时,却发现了许多虎头儿时的旧衣衫。
一对破旧却洗干净的小绣鞋、一身灰蓝色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还有几条小小的肚兜。
这些,都是当年在栖凤岭、在鹭留圩,猫儿亲手做给虎头的。
没想到.她竟然一件都没丢。
能看出来,虎头很珍惜这些东西。
猫儿不由鼻子一酸.这些年,她一直保留给官人、给儿女亲手做贴身衣物的习惯。
但虎头.至少已有五六年没亲手给她做过衣裳了。
抽屉最下方,尽是一些零碎玩意儿木刻的粗拙羊偶,已被把玩的光滑无比;一扎长的小木剑;还有一个叫做‘飞机’的木雕。
直到看见这个造型古怪的木雕,猫儿才想起,这些东西都是官人在山上刻给虎头的玩具。
和这些东西小心翼翼收在一起的,是一双印有沸羊羊的袜子。
这双袜子后跟和前掌不知打了多少补丁,除了脚背和袜筒,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一看就是穿了许多许多年直到实在不能穿了,才洗净悄悄藏了起来。
那粗大的针脚,明显不是出自女红熟练的女子之手,猫儿脑海中,瞬间浮现一副画面.油灯前,小小的虎头弓背低头,缝补的动作笨拙迟缓,但最终完成后,不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同时,另一幅更久远的画面也重新清晰起来。
“虎头,哥哥帮你换双袜子”
“咦,脚丫子冰凉,莫怕,哥哥给你暖热了便穿新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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