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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息怒
五百一十九、深宫欲浪难自抑,汉儿不受金人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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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金帝出殡。
为遵照皇后‘收复黄龙府,送先帝归葬祖地’的谕旨,金帝棺椁暂存于南京大万寿寺。
一片忙碌中,甚少有人留意到,当日寅时,后宫中经历了一轮血腥清洗.早年金帝南狩时,从黄龙府带出来妃嫔女官足有数百人。
后经历一场榆州兵乱,后宫中有品级的妃嫔死了个七七八八,仅余些婕妤、才人之类低等宫人,再加上一些尚宫、尚礼、尚寝等女官,拢共七十余人。
其中,出身女真各部的约有一半。
如今这些人早被柴圆仪压制死死的,掀不起甚风浪,可这些女人中间,不乏完颜安乳母蒲鲜嬷嬷那种对金国死忠之人
当日,完颜安在大万寿寺内祭拜父皇时,见龙椁后方置有小棺三十余,并不意外.金国贵族去世,历来有以汉人为殉的习惯。
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便是去了九泉也少不了人伺候.当时他甚至为母后的妥帖安排,感动不已。
至午后,国葬终于结束。
一场连续七日的葬礼,期间不但少食茹素、且不能沐浴,以示悲痛。
是以,人已倦极。
可回宫后,柴圆仪却顾不得休息,第一时间在仁政殿内召集张浩、韩尝、高存福、郭安议事。
这几位,分别代表了不同势力,张浩、韩尝背后分别是金国南中两京汉人士大夫和汉军,高存福则代表了降金辽人,专门从大凌河前线回来奔丧的郭安则是渤海人军事力量的首领。
他们的意志,毫无疑问会左右两京局势走向。
柴圆仪很聪明,提前两天便在大安殿后殿当着众臣夫人的面说出了欲请楚王统领两京兵马一事。
这么一来,不但让众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也不至于被他们抢了自己的风头。
如今柴圆仪之所以敢和众臣玩这些小手段,正是因为有陈初的存在。
某人秽乱后宫之事,很难说是不是她柴圆仪自己故意放出的风声比起名节,柴圆仪无疑更看重陈初为她带来的狐假虎威的效应。
也正是借着这一点,柴圆仪才拥有了和几位实权大臣平等商议的实力。
不然的话,谁会答理她一个没有一兵一卒的皇后?
她借楚王之威掌控朝局,楚王借她之口说出自己不便说的诉求。
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至于天雷地火的肉欲,不过是这场交易中最无关紧要的衍生品。
所以,今日柴圆仪再次提出请楚王就任金国兵马元帅一职,众臣几乎不假思索,便纷纷表示赞同‘值此危难之际,唯有楚王方能只手擎天!’
见众臣无一人有异议,柴圆仪当即命人取来太子印绶,当面书写任命旨意后,加盖宝印。
随后,柴圆仪又提起了请楚王为太子尚父一事,此时众臣同样已从夫人处听到了消息。
兵马元帅都给了,一个尚父又算得了甚,反正又不是让他们给陈初叫爹呵呵,其实,若楚王同意,他们便是向比自己小了一二十岁的初哥儿喊爹,也不是不行。
“殿下!娘娘正在与几位大人商议国事,诶,殿下”
殿外忽然响起徐德海急切劝阻的声音,随后便听太子满腔愤怒的呵斥,“狗奴才,你敢拦我?快滚开!”
紧接又听吱嘎一声殿门开合,就见完颜安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对殿内诸多重臣的起身见礼视而不见,径直冲到了柴圆仪身前五六步,“母后!我宫中旧人都去哪儿了?怎都被换成了汉人奴才?还有,婕妤布雅穆齐氏、才女拜察氏等父皇妃嫔都去哪儿了?”
端坐御座的柴圆仪无声扫量完颜安一眼,随后翘着兰花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做完这些,才不悦道:“皇儿不日便要登基为新君,遇事却这般大呼小叫、慌里慌张,成何体统!”
“.”
完颜安一滞,连忙敛了怒气,重新见礼后,这才又低声问了一遍,“母后,今日宫内怎一下少了许多旧人?她们去哪儿了?”
却见柴圆仪仿似说起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一般随意道:“殉了.已随你父皇去了。今日你在大万寿寺里见到的那些棺椁便是她们。”
“!”
完颜安陡然一惊,稚嫩脸庞的怒气肉眼可见的浮现出来,只听他低吼道:“为何让她们陪殉!为何不依照旧例,以汉人殉!”
柴圆仪却依旧平静,语速一如既往,“你父皇被逆臣所欺,殡天尚不能归葬祖地,殉葬之人自然要用到些女真贵人,不然你父皇在泉下岂不更加寂寞?”
嗯,回不了老家,便殉葬些老家人陪你父皇.
听起来既暖心,又有道理。
可完颜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就算是要用几位女真族人,也不至于让整个后宫的女真人都殉了吧?
往后,这偌大皇宫,就只剩他完颜安一个金人了!
完颜安内心突然生出一股巨大孤独感,可还不待他将这个情绪消化,只听柴圆仪又道:“对了,还有一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已与诸位大臣议定,五月二十皇儿登基.”
便是早已将皇位当做了理所应当的囊中之物,可完颜安听到此处依旧兴奋起来。
在他的认知中,皇帝是一言九鼎之人,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只要登基为帝,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不愿做之事。
可柴圆仪接下来的话,却又惹的完颜安勃然大怒。
“你父皇新丧,皇儿需礼贤下士、择良臣辅佐。齐国楚王,出于公义,领三国兵马助我大金灭贼,皇儿需以礼待之,奉其为尚父”
“休想!”
不待柴圆仪说完,完颜安已变了脸色,大叫道:“母后也知父皇新丧,儿臣此时认贼作父,愧对父皇,愧对我大金列祖列宗!”
“放肆!这般胡言乱语,本宫如何敢将你父皇留下的江山社稷托付与你!”
这话,已有隐隐威胁的意思。
但性子暴躁的完颜安不但没听出柴圆仪‘再不听话,换人’的潜台词,反而更大声道:“母后为何一直偏帮外人!便是没有他率联军来援,儿臣不出三年,也可灭了完颜亮逆贼!”
柴圆仪不由大失所望,心中最后一点怜悯也就此消散.说起来,让楚王为太子尚父,确实可以加强楚王在金国威望,利于统军。
可这桩事里头,还藏了柴圆仪一点小心思.两年多来,自幼缺乏母爱的完颜安确实将她当做了母亲,恭敬、依赖。
便是柴圆仪内心早已被复仇之念占据,也不免出现了一丝不忍,她想着,若完颜安聪明,该借此机会多和楚王亲近,若表现的乖巧孝顺,待日后大事定,楚王或许会给完颜安留条生路、保他一生富贵。
但眼下完颜安的表现,无疑打破了柴圆仪这丝幻想。
这边,完颜安已气呼呼的转身欲往殿外去,却被张浩、韩尝张臂拦住。
方才进殿时被徐德海所阻,现在出去又被大臣拦,完颜安盛怒之下,伸指在几人身上一一点过,骂道:“后日,我便是大金皇帝了!你们这些贰臣,莫非想再造反一回么!”
“.”
张浩面皮顿时涨红。
在座几人,都不是金人起家的那些嫡系,一个个都有黑历史,但叛辽降金的张浩被‘贰臣’两字骂的当场下不来台了。
有着同样经历的韩尝和郭安默默对视一眼,先后跪地,却也不为‘贰臣’称呼解释,只强硬道:“殿下奉楚王为尚父,与国有利!请殿下休要意气用事!”
接着,高存福也跪了下来,看起来和韩尝、郭安是一个意思.太子,楚王这个爹,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眼瞧几人跪了一片,大有死不罢休的意思,完颜安下意识回头看了母后一眼.往常,遇到这种僵持局面,母后总会主动站出来替他解围。
可这一回,柴圆仪低垂眉目,抿茶不语,对眼前一切熟视无睹。
完颜安只觉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一层一层怒气迭加之后,更加口无遮拦,怒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来人,来人啊,给本宫打他们棍子!”
殿外,徐德海听见招呼,连忙入内。
“徐德海,快喊内侍进殿!”完颜安看见徐德海犹如看见了救星。
可徐德海看了暴跳如雷的太子一眼,随后却见皇后娘娘一脸淡漠,马上又退了出去。
戌时,入夜。
因皇帝新丧、今日又清洗了一拨宫人,昭明殿寝宫内分外安静。
盥房内,热气蒸腾。
全身浸在热水中的柴圆仪散去了一身疲惫,头枕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本就不显老的容貌经热水一泡,面腮艳若桃李。
今日之事,让她彻底打消了挽回完颜安的念头。
早年金国朝廷也不安稳,完颜安并未接受过传统的帝王教育,后金帝南狩,太子跟着颠沛两年余。
柴圆仪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教他那些。
如今看起来,这小太子是一点帝王权术都不会,倒是把他父亲那暴躁脾气学了个全。
这般下去,必难善终啊。
不过,相对于处在危险中尚不自知的完颜安,柴圆仪近来处境无疑好了许多。
短短两年多前,她还处在任人宰割、毫无抵抗之力的境地,可现下,她不但有了底气和资格与金国众臣合作、斗争,两日后,还要以皇太后身份垂帘听政。
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不过在她之上那人,非新君而是外臣。
兴许是因为想到了楚王,柴圆仪无意识间以纤指滑过胸前肌肤,竟没忍住一个战栗.
也不知是初夏的天气渐渐热了,还是这浴桶中的水温太高所致,柴圆仪只觉体内翻滚着一股无处派遣的燥热。
干脆起身擦干了身子,早早上床歇息。
因金帝葬礼,多日操持,身体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可偏偏毫无睡意。
双腿夹着锦被,翻来覆去睡不着。
直到戌时末.
裸睡也难以消散燥热的柴圆仪翻身打开床头暗格趴在床边的柴圆仪蹙眉望着静静躺在暗格里的角先生,一番纠结,似是极为渴望却又异常嫌弃这没有温度的死物。
最终,柴圆仪赌气一般大力关上了暗格,一个翻身仰面看向床顶明黄帷帐,手掌模仿着某人的习惯,在自己身上缠绵游走。
几息后,柴圆仪忽然挺身坐了起来,唤道:“来人.”
‘吱嘎~’
寝殿房门轻启,一名值夜宫女匆匆入内,却见皇后娘娘披散着如瀑青丝、光着身子坐在床上,赶紧目光下视,小心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可知晓楚王住处?”
“呃奴婢听徐公公说起过。”
这名汉人宫女刚才别处调来皇后寝宫,也听到过某些传闻,此刻却听皇后娘娘赤裸裸问了这么一句,不由吓了一跳。
宫女生存第一要务,便是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见吓到了宫女,柴圆仪许是也觉着自己太直接了,不由温声笑道:“你叫甚?”
“回皇后娘娘,奴婢苁南.”
“哦,苁南呀,好名字”
柴圆仪以温和态度安抚了一句,这才道:“你去趟楚王的宅子,便说后日新君登基一事,有些纰漏,请他入宫相商。”
五月二十。
新帝登基,随匆促间场面不够宏大,但该有的流程却一项不缺。
完颜安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徐德海等人摆置,直至晨午巳时,礼仪初成。
随后,便是新君登基后一桩桩新的任命。
皇后柴氏为太后,继续沿用‘贞德恭顺’尊号.为助新君理事,自今日始,垂帘听政。
张浩、韩尝、高存福、郭安等人各有晋升。
外臣楚王,为天下公义率军助战,特领兵马元帅,统两京兵马。
就算陈初‘仗义’助完颜安灭逆臣,但由一个外臣领本国全部兵马,依然是一桩闻所未闻的稀罕事。
是个人,便能看出其中所蕴含的巨大风险。
可太后和张浩等重臣却没有任何异议,中下官员自然不会跳出来触楚王的霉头。
至于塞蒲力、斡勒温等女真将领,皆在大凌河前线.早在数日前,太后为保前线无虞,专门下了懿旨,不许他们回来奔丧,只允郭安为代表回京。
兵马元帅都给了,以至于完颜安奉楚王为‘尚父’一事,反倒显得没那么离经叛道。
翌日,位于皇城外城来宁宫的天策府入驻,开始了正式运转。
为即将到来的出关作战,做好一切准备。
当日,新任金国宰相,同时也是天策府属官的张浩刚一入府,便迎来陈景彦、张叔夜、斡道冲、罗汝楫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
几人不管在各国是何职司,但在天策府内,陈初不在的情况便会以身份特殊的陈景彦为尊。
于是,张浩朝几人作了团揖后,先向陈景彦笑道:“下官能有今日,还不是托了楚王的福.”
以前,张浩在楚王面前,一直保留着一定矜持,毕竟他转向陈初的过程,并非纯粹出于自愿。
一方面是形势所迫,一方面也有点被韩尝、郭安等人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后两家早在多年前的河北之战后,便和楚王建立暧昧联系。
可今日他这番话,态度却明显不同,有努力向楚王靠拢之意。
此事起因,少不了两天前完颜安的助攻.那句‘贰臣’,确实伤了这位曾经尝试为千疮百孔的大金缝补的老臣之心。
以新帝对待老臣的态度,若张浩再三心二意,日后定然飞了鸭子打了蛋——落得个两头空。
反正在小皇帝的心里他已经是贰臣.那我便是做回叄臣又何妨!
寒暄间,张浩遗憾道:“本官听太后曾言,欲封楚王为我金国赵王,楚王却推辞不就,可惜了!楚王若为三国王爵,不输身背六国相印的苏秦,必可青史留名!楚王高风亮节、不重虚名,实乃我辈之榜样啊!”
又是一番肉麻吹捧。
“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元章不在乎浮名,呵呵。”
陈景彦替陈初谦虚了一嘴。
关于此事,他也问过陈初为啥推脱,当时陈初却道:不受金人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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