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上的语气中，宋霁初听出了杀意，即便范夫人对四姑娘宋霏霏下了死手，四姑娘宋霏霏到底也好好活着。即便范夫人今天是打定主意，要一脚踩死自己，宋霁初也从没想过，要取范夫人的性命。

    宋霁初对范夫人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小时候，广陵宋家对宋霁初宠爱有加，只要是宋霁初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没上京之前，宋霁初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烦恼，也从来不需要费尽心思的如何如何。可在宋霁初心里，还是会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伯父伯母和堂兄弟们再好，到底还是隔了一层。

    刚上京的时候，宋霁初也确实受到了宋曜夫妇一段时间的关怀，虽然转瞬即逝。宋霁初只觉得，是自己与大姑娘宋雯华相比，做的还不够好。所以宋霁初咬牙抗下了所有的不公平，抗下了京城宋家的偏心，打碎牙齿活血吞，逼着自己做一个完美无缺的宋家二姑娘。可即便如此，宋曜夫妇也从未给过自己任何赞许。宋霁初也希望自己能得到宋曜夫妇的关心，宋霁初也不奢望能与大姑娘宋雯华比肩，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

    后来，宋霁初想通了，京城宋家并不在意自己，自己也没必要热脸去贴冷屁股。这世上，还有人在意自己，广陵宋家和康家便是。

    再后来，同京城宋家彻底撕破了脸，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放下不放下，只是总体来说，只是两个字，算了。这些年的纠葛恩怨，算了，宋霁初不想在与京城宋家有任何纠葛。

    如今，圣上对范夫人已然动了杀心，倘若范夫人身死，二爷宋策、三爷宋简、大姑娘宋雯华，哪个是会放过自己的，真到那时，怕是只能不死不休了。

    “圣上，此事环环相扣，臣以为，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或许背后有人指使，也未可知。”唐修远完全明白宋霁初的意思，范夫人毕竟也是宋霁初的亲生母亲，无论如何，宋霁初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范夫人去死。“范夫人，若能供出幕后指使，或许还能保全性命。”

    保全性命？不可能了，今日不是临江王府倒台死，就是自己死，自己告不倒临江王府，总有人能收拾的了临江王府。

    “无人指使，与旁人无关，是我恨毒了你个小贱人，我要你死。”范夫人宁可自己死，也要留住日后扳倒临江王府的可能。

    “是你抢了雯雯的荣华富贵，还要将雯雯塞给个不入流的司家，又逼得策儿、简儿离京外任，如今你父亲起复，你舅舅家遭难，你只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我没你这种女儿，我就该在一生下你直接掐死。”范夫人将心中的怨气都叫嚣了出来。

    “圣上，范夫人已然疯魔，还请圣上……”宋霁初低着头，“从轻发落”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虽然知道范夫人这么做的根源在哪里，可听范夫人一一挑明了说，还是控制不住，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在范夫人眼里，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自己害的京城宋家落魄至此，可明明，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是爹娘偏心，自己有家似无家，在京城宋家人人可欺。即便如今已做了临江王妃，京城宋家对自己依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霁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般，到底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宋霁初闭上了眼睛，算了，就这样吧，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临江王妃求情，就给宋范氏留个全尸，褫夺诰命，带下去，赐毒酒。”圣上开了口。

    “你个小贱人，不得好死。”范夫人依旧在咒骂。

    何至于斯？何至于斯？

    唐修远扶着宋霁初慢慢站了起来，大爷宋筠也起身，退到了一边。

    “范主季可押送回京了？”范主季便是范家四爷，范夫人的四叔。范家如今也是因为范主季的事情，焦头烂额，没空去管宋曜起复一事。范夫人也是因为范主季的事情和两个儿子外任的事情，才投了二皇子衍王。

    “回圣上，还在回京的路上，算算时间，还有四天，便可到京城。”刑部尚书秋大人上前回话。秋大人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京城宋家，范夫人上门求亲之事，说的千好万好，范夫人自己就是个疯的，疯子的话，又怎么可信呢。

    范夫人如此这般，范家和宋家能平安就已经很不错了，日后升迁，想都不要想。可怜自己的女儿，恐怕这辈子都要跟着宋家二爷宋策，在偏僻的小地方外任了。秋大人思及此处，也是一阵心疼。

    “严查严办。”

    “臣遵旨。”刑部尚书秋大人应下。二皇子衍王主管刑部，如今二皇子衍王还在养伤，也做不得什么主，不过最后审查的结果，还是要告知二皇子衍王的。

    “吏部同刑部一起，宋家三人，也交由吏部处置。”

    “臣遵旨。”唐修远应下。

    唐修远主管吏部，就相当于是将范家和京城宋家交到了唐修远手中，唐修远想如何处理，圣上都不会有太多意见。

    好端端的一场朝会，被范夫人搅了局。圣上也没了议事的心情，直接让众人散了。

    唐修远让大爷宋筠先护送宋霁初回府，自己则跟着圣上去了御书房。

    宋霁初基本上猜到唐修远单独去找圣上是为了什么，秋狝之后，二皇子衍王受伤一事，包括当年三皇子平王受伤一事，一直没个定论。唐修远早已查的清楚明白，唐修远是想，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大皇子舒王、二皇子衍王和三皇子平王狗咬狗，最起码没什么精力来继续招惹临江王府。

    “哥，你让人送四妹妹回去吧，等下你去趟京城宋家，把事情告诉宋大人，让宋大人来给范夫人收尸。”

    今日无论结果如何，宋霁初心里都不会好受。如果是旁的其他人，如此做派，宋霁初定然不会放过他，可今日来告御状的，不是旁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囡囡，别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从始至终，你都没做错任何事，人心是偏的，偏心也不能成为伤害旁人的理由。”

    “既要又要还想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