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自家人，旁人不会知道内幕，包括两位兄长和广陵宋家，范家自然是知道的，父亲，还要靠着这一点，向范家示好，也算是给范家一个交代。”

    “二姐姐应该明白，父亲能走到如今的位置，范家出了不少力，日后兄长的仕途，也要依靠范家，宋家的满门兴衰荣辱，都要依靠范家，父亲绝对不可能和太太翻脸，不可能和范家翻脸，所以就只能牺牲两个无辜的女子了。”

    “大姐姐天之骄女，千宠万爱，三姐姐也是心高气傲，会跟着大姐姐也无可厚非，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太太也不可能苛待三姐姐和我，三姐姐跟着大姐姐，就算吃不到肉，也能喝的上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白了，三姐姐也是为自己博一个前程。”

    四姑娘宋霏霏这话说的没错，只是这话，完全不像是四姑娘宋霏霏这样年纪的小女孩，会说出口的话。宋霁初才只有十岁，三姑娘宋露繁出生在西南，而今也不过八岁，四姑娘宋霏霏比三姑娘宋露繁还小一点，也不过七岁上，这才多大的年纪。瞧瞧身在广陵的四少爷宋筹，明明和宋霁初差不多年纪，整日里却只知道胡闹，心思是一点儿没放到书本子上。再看看四姑娘宋霏霏，已经能想到这一层，宋霁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套到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其实也是一样的。孩子们不用为柴米油盐操心，大宅子里的弯弯绕，不会比柴米油盐简单。

    “我生母在时，也是极受宠的，虽然和太太没得比，自我生母被发卖出去的时候，我便知道，再多的情分，都是无用的，”四姑娘宋霏霏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一般，“人，是重利的动物，我生母给父亲，给宋家带不来什么利益，就算父亲再喜欢我生母，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回京之时，不还是将她发卖了出去。”

    “不管我再如何乖巧，我的出身摆在那里，我生母和我，始终是太太心头的刺，太太不可能喜欢我，父亲依靠范家，也不会对我有太上心。”

    “无非是维持表面的父女关系和家庭和睦，又何必太认真。”

    宋霁初听得出来，四姑娘宋霏霏是真的不在乎，生母已被发卖，此生再难相见，父亲也不重视，京城宋家，对四姑娘宋霏霏来说，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争来抢去的，母亲明面上不会苛待四姑娘宋霏霏，背地里难免会有些磋磨，衣食供应无故缺，能平安长大，这些对四姑娘宋霏霏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可能送女儿去做妾，送入王府或者送进皇宫，自然另当别论。就算是真的入王府或者进宫，论出身，论样貌，论学识，论行为举止，论在父亲心里的地位，论给父亲和宋家能带来的利益，怎么论，也轮不到我头上，父亲母亲倒是会尽力一试，为大姐姐或二姐姐你，争一个王妃的位置或者进宫的机会。”

    “日后听从家里安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部就班，嫁人生子，女子的命运，自她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就算做了王妃或进宫做了娘娘，又有什么不同。便是盛宠如杨贵妃，到头来不还是被赐死在马嵬坡，落了个红颜祸水之名。”天地广阔，可惜身为女子，没有机会出去看看，只能被困在内宅的一亩三分地里。

    这世上，男子有很多选择，身为女子，便只有这一条独木桥。蹒跚学步、总角垂髫、豆蔻及笄、嫁为人妇、相夫教子、管家理事，然后再开启新一轮的轮回，最后成了家族的老祖宗。青丝到白发，再出色的女子，都逃不过这一条路。

    宋霁初没说话，四姑娘宋霏霏的话不怎么中听，却是实话，这便是女子的命运。

    “所以有什么好争抢的，高门大户也好，寒门学子也好，从来都是任人摆布，听从安排，去争去抢，又能争抢到什么。”四姑娘宋霏霏继续说道。

    “二姐姐若有想要争抢的，只管自己去就是了，也不必拖着我，我不稀罕这些。”

    宋霁初觉得，眼前的四姑娘宋霏霏像是看破了红尘一般。

    “看的破，放的下，与人无争，与世无求。”

    “随便你怎么说。”四姑娘宋霏霏哪里是看破红尘，只是世间女子艰难，身为女子，便没有了任何可能，看不破，也得看破，放不下，也得放下。若身为男子，读书、习武、经商、游历，做什么不行。

    “大姐姐想争的，是父亲母亲的宠爱，是日后更多的机会，优渥的条件，人上人的尊荣。我无心争抢什么，只是，”宋霁初顿了顿，“别人已经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自不会善罢甘休，打了左脸，就没有还要伸过去右脸挨打的说法，我只会重重的还回去，即便闹得两败俱伤。”

    “女子在世，是艰难，也可有不一样的结果。”就像伯母一样，也像祝姑姑讲的妇好将军一样，“妇好王后，征战沙场，功勋卓着。”

    “妇好王后？千百年来，也才只有一个妇好将军。”

    “是，妇好将军只是妇好将军，离我们太遥远。那我说一个近的，伯母。伯母虽也是嫁人生子，可也是背后的大掌柜，提到广陵宋家遍布长江的生意，有一半是伯母拍板的。整个扬州府，谁人不知伯母的运筹帷幄。”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改变你的什么观点，只是觉得，一辈子很长，你才多大年纪，就形同槁木……”

    “我记得了，但我还是会拒绝。”

    “就当我没提过吧。”

    四姑娘宋霏霏不想沾染这些，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四姑娘宋霏霏看的很透彻，宋霁初自然也不会强求，也是因为四姑娘宋霏霏看的太透彻了，完全超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清醒理智。

    就当这话自己从未说过，今日也从未见过四姑娘宋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