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婴槽和名字，是你最大的破绽。”

    但当时黎少珩走投无路，加上他带着警察过来，若真是想算计，那他们肯定顶不住，还不如顺水推舟。

    康熙：？

    这个小破崽子才多大点，就已经会瞒着了。

    “那你现在怎么敢说了？”他问。

    姜岁晚笑了笑：“十年相伴，若是你对我们有什么坏心，根本用不着等我们长大。”

    康熙慢条斯理地看着她：“那你焉知，朕不是等你长大然后贩卖美女？”

    吓唬人，他还是会的。

    姜岁晚目光清正，笑着道：“你不会。”

    她微微一笑，神色间带着笃定：“瘦马不用这样养，多加pua就好。”

    康熙看着她那嘚瑟的小样子，不由得笑起来，温柔道：“你说的对，我确实没有必要去这样养，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姜岁晚点头：“所以现在跟你说了。”

    他们是戒心比较强，又不是不知好歹，一味的把好人当成坏人。

    “在成年前坦诚比较好。”姜岁晚目光清澈。

    康熙有些欣慰，还有些难过，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但是她不恢复记忆，就只能这样等着。

    “嗯，我说的都是真的，对你好是真的。”康熙低声道。

    姜岁晚目光盈盈的望着他，点头道：“可能真的是你故交的孩子，或者和你故交长的很像，你总是透过我去看别人，是你爱人吗？”

    她现在长大了，已经会在脑中脑补很多狗血剧情了。

    “是当初你爱她，结果她不爱你，然后和我爹一起生下来我，结果家里不大好，就把我扔到育婴槽中，然后你千辛万苦寻到了我，没寻到她吗？”

    姜岁晚思量间，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康熙闻言一怔，他总是觉得她还是孩子，但孩子的心是纯净又敏锐的。

    “抱歉，我没把你当别人，但确实透过你看到别的影子了。”

    他诚恳道歉。

    就听姜岁晚问他：“你很爱她吗？”

    爱到只是一个相似的影子，就愿意倾尽所有的守护。

    康熙点头：“如果爱她需要付出我的生命，我也是愿意的。”

    听他这样说，姜岁晚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爱？”她神色茫然。

    康熙点头，唇角挂着微笑：“但是现在，他需要用生命去守护她。、”

    姜岁晚觑着他，神色间带着迷惑，却什么都没说。

    “你爱她就好。”

    康熙点头。

    “她也知道我爱她的，只是我找不到她了，不过没关系，有你和黎少珩就挺好的。”

    他已经垂垂老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姜岁晚坐在他边上，陪着他晒太阳，温柔道：“其实心里有人就挺好的。”

    她根本识别不了情绪。

    看着她空茫清澈的眼睛，康熙有些心疼。

    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治愈她了。

    “只要你好好的，我便放心了。”康熙温声道，他目光悠远的望着远方，侧眸望过来，神态慈祥到有些宠溺；

    姜岁晚看着他的眼神，心中一动。

    “你……”

    她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些画面，却有些看不大清楚。

    康熙颤颤巍巍的起身，温声道：“你想吃草莓吗？”

    姜岁晚点头。

    她确实挺想吃的。

    “那走吧，一起去买草莓吃。”

    康熙拄着拐，和姜岁晚一起往外头走去，一边笑着道：“草莓吃起来香甜，你素来喜欢，特意给你培育出来的品种，希望你能喜欢。”

    姜岁晚好奇的看着他：“你也喜欢吃草莓吗？”

    “我喜欢吃桃。”

    喜欢给她剥桃子吃。

    姜岁晚在家待些时日，就要回学校上课去了，她现在读初中，需要投入很多精力。

    康熙看着她离去，抿着唇，却什么都没有说。

    过年了。

    家家户户都在张贴窗纸，姜岁晚也买了很多会来贴，还有中国结，和大红的辣椒串。

    “给你报了个体检，明日去看看。”

    姜岁晚这么说着，有些止不住的往外面看，厉哥还没有回来。

    他之前打电话，说是过年要回来的。

    康熙也有些翘首以盼，好像真的养他一早，以后的关系就会好很多，心里也多了很多牵绊。

    那个狼崽子一样的小孩，根本看不出沉默寡言黎太医的样子。

    都是为了保护晚晚，他在身上竖了很多很多刺。

    “厉哥回来了。”姜岁晚看到院中走来一个挺直的身影，她赶紧拿手电筒晃着来给他照亮。

    “快回来~”

    年夜饭已经做好了，就等着他回来吃了。

    黎少珩听见她的身影，顿时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走回来。

    一打开门，姜岁晚就情不自禁的扑进他怀里，软乎乎的撒娇：“好想你呀。”

    黎少珩扶住她，看着她小心的从身上下来，这才抿着唇笑了。

    “晚宝，我请了七天的探亲假，特意回来看你。”

    他一走就是三年。

    一点音讯都没有，姜岁晚等啊等，盼啊盼，总算把他给盼回来了。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黎少珩抿着唇笑。

    这时，康熙拄着拐杖进来，笑着道：“年夜饭已经做好了，快过来吃吧。”

    他还一本正经的先敬香。

    看着他颤颤巍巍的弯腰敬神，姜岁晚也跟着拜了拜。

    “你拜的什么？”她好奇的问。

    康熙摇头，低声道：“不能告诉你。”

    他盼着和晚晚重逢，又怕和她重逢，他要老死了，留着他一个人在此处，该有多难过。

    罢了，她只要好好的，他在清朝等她也是一样的。

    康熙这样想着，眼圈微红。

    姜岁晚侧眸看到他的神情，笑着道：“封郁，你就算感动，也不用老头掉眼泪吧。”

    康熙抿着唇不说话。

    她不知他的悲伤。

    正好。

    姜岁晚确实不知他的悲伤，她笑的很是开怀，厉哥回来了，她高兴的不得了。

    “敬你一杯。”

    “俩小孩不许喝酒。”

    “是梨花白呀。”

    康熙听见梨花白的名字，猛然间抬起双眸，实在是难过的厉害。

    他垂眸，遮住猩红的眼尾。

    姜岁晚亦无所觉，和厉哥碰杯，笑眯眯问：“以后是不是都有探亲假了？”

    黎少珩点头，他在部队也没忘了要认真的学习，一直在提升学历，所以他的职位升的比较快。

    能卡功劳就卡功劳，能卡学历就卡雪梨。

    姜岁晚听着，就觉得他很是辛苦。

    “要保护你和封哥。”

    黎少珩神色冷厉。

    姜岁晚瞬间明白了，点点头：“你等我长大，我也会保护你的。”

    康熙见两人这样懂事，心里又欣慰又难过，总觉得他们现在也挺好的，反而是他的逝去会带来些许悲伤。

    “等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撒在畅春园的清溪书屋边上。”

    康熙笑着道。

    两人正说着，姜岁晚便拧着眉尖道：“说什么胡话，你肯定会长命百岁，我和厉哥孝敬你。”

    康熙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很好，他老婆变成这么小的年纪，他不能相认也就算了，竟然还说要孝敬他。

    倒也不必孝敬他。

    他拍了拍胸口，低声道：“没有人是永垂不朽的，你们按着我的要求来就成。”

    姜岁晚不想在过年的时候说这个。

    但等年后，黎少珩去部队了，她就办了走读，每天回来一次，陪陪老头。

    总觉得他身体有些不大好。

    果然——

    开春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年纪，但是康熙的身体却一日比一日差。

    在春日过去的，夏天要来的时候，康熙终究抵不住了。

    在弥留之际，他看着姜岁晚，低声道：“现在桃子是不是熟了？”

    姜岁晚点头，出去给他买了很大的水蜜桃回来。

    硕大的水蜜桃看起来就很香。

    她正要给他削皮，康熙却拿过削皮刀，抖着手，却还是一点点的削着。

    姜岁晚就沉默的看着。

    一个桃子，对此时的康熙来说，好像有千金重，他拿都拿不起来了。

    “我帮你？”

    “让我自己来。”

    他想最后为她剥一次桃子，就算她不知道，能吃一回，也行了。

    最起码他自私的想要圆一个心愿。

    “削的有些不太好，你别介意，吃吧。”康熙笑的很是温柔。

    姜岁晚又看到那种透过她看别人的眼神，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去反驳，而是一口一口吃下这颗水灵灵的桃子。

    看着他满脸餍足，好像她吃个桃子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她不免叹气。

    这封郁老头怪可怜的，一生求而不得，就算是老了临死，也只能让替身吃一回桃子圆梦。

    康熙看着她吃下，笑了笑，低声道：“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你知道吗？”他神色温柔：“我有个妻子，她生的很是美丽，性格也很好，嘴巴甜的厉害，她撒撒娇，我便舍不得拒绝她。”

    “可是她这一切，都是她演戏演出来的。”

    “我心里难过呀，总想着，她也要爱我的。”

    “后来我知道她爱不了，但是没关系，我还是想和她结婚。”

    “我倾尽所有，用世间最宏大的仪式娶她。”

    “洞房花烛夜，她……”

    康熙说不下去了。

    他闭着眼睛，甚至不敢看长大后的姜岁晚，那清凌凌的眼神，犹如白色牡丹花瓣一样的脸颊，都太过相似。

    “所以我死了，把骨灰撒在畅春园清溪书屋的周围，随便撒就行。”

    康熙垂眸，他神色间带着无尽的哀伤，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一会儿好热一会儿好冷，死了几回，也算是有经验了，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但他仍旧神色平静的说：“你回去上课吧，我在医院会好好的。”

    姜岁晚根本不信，只坐在他身旁，翻开书，开始背书。

    她学到清朝历史了。

    “你觉得康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康熙还是忍不住问。

    “历史书上一个冰冷的文字，没什么感觉。”姜岁晚有些迟疑道：“不过，我总觉得自己认识康熙。”

    说着她笑了笑，有些羞赧：“这有点奇怪，所以我没有说过，我最爱的还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嬴政，他身高九尺，容貌甚伟。”

    康熙有些失落。

    他垂眸看向一旁的姜岁晚，见她正认真的捧着书。

    他就觉得，好像看到在清溪书屋中，她总是临窗而坐，捧着书来读。

    看累了，就看向外面。

    康熙唇角含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姜岁晚背完康熙朝的一些知识点，就听见监护仪器响起的声音，那心脏搏动已经从曲线变成了直线。

    她赶紧叫医生过来抢救。

    随着黎少珩紧急回来，两人将康熙火化后，依着他的遗言，去把骨灰撒在他制定的位置。

    “怎么还要撒在这里，有什么特殊吗？”

    两人不解，身后一阵风吹起，有落叶眷恋的围绕着姜岁晚飞了一圈，最后还是缓缓又落下。

    姜岁晚似有所感，她回眸，却只见天地静怡。

    畅春园，早已不复存在了。

    两人回去后，姜岁晚读完大学也去部队当兵，如愿的当上了升旗手，两人倒也没有结婚，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了一生。

    姜岁晚先走的，把他送走后，黎少珩也走了。

    此时，无人知康熙在这一世的那些煎熬和难过。

    他的存在，就像是风卷起的落叶一样，在空中飘呀飘，最后落在了地上，和落叶混在一起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风中似是还传来文艺青年的低笑，听着他们讨论仓央嘉措，讨论纳兰容若，一如当初的姜岁晚一样。

    她就喜欢这些。

    好在时间总是圆满的，此生不见来世见，只要有心，那眉心的一点红痣，总是相遇的指引。

    朕曾试图伸手探月亮，朕以为，月亮从不曾倾身，却不知月光早已经撒在了身上。

    他亲到了他的月亮。

    “全文完。”